「做了你愛吃的紅燒魚。」
我將菜放在桌上,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劉麗走過來,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
「媽,你身體還好吧?昨晚睡得好不好?」
她的手指冰涼,像一條蛇,纏在我的手臂上。
我能感覺到她話語裡的試探。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有些憨傻。
「挺好的,就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昨天給你們轉完錢,一轉頭就忘了自己要幹嘛。」
我看到,王浩和劉麗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眼中的警惕,鬆懈了下來。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
劉麗不停地給我夾菜,噓寒問暖。
王浩也一反常態地跟我聊起了家常。
他們演得越賣力,我的心就越冷。
一碗滾燙的魚湯,被劉麗放在了桌子最邊緣的位置,正好在我手邊。
她給王浩使了個眼色。
那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他們想故技重施。
就在王浩抬手,假裝要去拿遠處的一瓶醬油時。
我的手「一抖」。
一雙筷子掉在了地上。
「哎呀,老了,手腳都不利索了。」
我一邊念叨著,一邊彎下腰去撿。
就在我低下頭的一瞬間,王『浩』的手「不小心」撞翻了那碗湯。
「嘩啦」一聲。
滾燙的魚湯,潑在了我剛剛坐著的位置上。
如果我沒有彎腰,那碗湯,會結結實實地潑在我的腿上。
「啊!」
劉麗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
「媽!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看你笨手笨腳的!」
她沒有問我有沒有被燙到。
她在指責我。
我慢慢地直起身,手裡攥著那雙撿起來的筷子,低著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卑微地道著歉。
心裡,卻是一片冷笑。
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客廳里他們壓低聲音的交談。
「今天又失敗了,這老東西運氣還真好。」
「沒事,機會多的是。」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敲響了。
王浩推門進來。
「媽,你睡了嗎?」
我立刻閉上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他走到我床邊,站了很久。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臉上逡巡。
許久,他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時候,故意裝出頭暈的樣子,扶住了門框。
劉麗立刻湊了過來。
「媽,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虛弱地搖搖頭。
「沒事,老毛病了,可能是高血壓犯了,有點頭暈。」
王 a 浩和劉麗的眼中,同時閃過興奮的光。
那光芒雖然一閃即逝,卻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假惺惺地扶我回房間躺下,又是倒水,又是拿藥。
「媽,你好好休息,別多想。」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們虛偽的嘴臉。
我知道,新的計劃,已經在他們心裡醞釀了。
既然你們這麼想讓我「生病」。
那我就,病給你們看。
我決定去醫院。
我打電話給張蘭,讓她陪我一起去。
張蘭是我多年的老鄰居,也是紡織廠的老工友,是我在這個城市裡,唯一能說上幾句心裡話的人。
在醫院的長廊里,我「偶遇」了一個並不認識的老太太。
我拉著她的手,開始大聲地「敘舊」。
我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排隊的人都聽得清楚。
「哎呀,老姐姐,好久不見了!」
「我跟你說啊,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我家老王。」
「他當年在鄉下那套老宅的院子裡,埋了一箱子金條!」
「說是留給子孫後代的,怕孩子們不爭氣,一直沒敢告訴他們。」
我一邊說,一邊捶著自己的腦袋。
「可我這記性啊,越來越差,怎麼都想不起來具體埋在哪了。」
「只記得他把藏東西的地圖,鎖在了老家一個舊箱子裡。」
周圍的人都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張蘭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她用力拽了拽我的衣角。
我假裝沒看見,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從醫院出來,張蘭終於忍不住了。
「秀清,你是不是糊塗了?老王什麼時候藏過金條?我怎麼不知道?」
我看著她,眼神恢復了清明。
我拉著她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將電話里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沒說他們要害我,只說他們想騙我的房子。
即便如此,張蘭也氣得渾身發抖。
「這對天殺的白眼狼!」
「秀清,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蘭姐,我想請你幫我演一場戲。」
張蘭愣住了。
隨即,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說,要我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有了一個盟友,我的心裡,總算有了暖意。
當晚,王浩和劉麗回來,我正躺在床上說胡話。
「金子……我的金子……」
「就在……就在那個老宅的箱子裡……」
我的聲音含混不清,斷斷續續。
王浩和劉麗立刻沖了進來。
「媽!你說什麼?什麼金子?」
劉麗的眼睛都在放光。
我睜開眼,迷茫地看著他們。
「誰說金子了?我剛剛睡著了。」
我裝出一副老年痴呆的樣子,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他們追問得越緊,我就越是答非所問。
「媽,你再好好想想,老宅的箱子裡有什麼?」
「箱子?哦,有我年輕時候的舊衣服,還有你爸的軍功章……」
「不是這些!是金子!金條!」劉麗急得快要喊出來了。
我呆呆地看著她,好像受了驚嚇。
「什麼金條……我不知道啊……」
看著他們被我折騰得抓耳撓腮、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魚兒,已經上鉤了。
王浩和劉麗徹底被「金條」勾住了魂。
他們一改往日的冷漠,對我殷勤得無以復加。
「媽,我們回鄉下老宅看看吧。」
「你不是說想念老家的空氣嗎?我們帶你去散散心。」
我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不去了,我這身子骨,走不動了。」
我越是推三阻四,他們就越是心急如焚。
最後,他們租了一輛寬敞的商務車。
王浩半是攙扶半是強硬地將我架上了車。
劉麗在旁邊,又是給我墊枕頭,又是給我蓋毯子。
那副孝順媳婦的模樣,演得惟妙惟肖。
一路顛簸,我們回到了早已破敗的鄉下老宅。
院子裡雜草叢生,屋檐上結滿了蜘蛛網。
推開門,一股腐朽的霉味撲面而來。
王浩和劉麗捂著鼻子,臉上滿是嫌棄。
可一想到這裡可能埋著金條,他們的眼神又變得火熱。
我坐在院子裡的一張舊板凳上,指揮著他們。
「好像……好像是在那間雜物間裡。」
他們立刻衝進雜物間。
裡面堆滿了各種廢棄的舊物,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那個紅色的木箱子,對,就是那個!」
兩人合力把箱子抬出來,撬開鎖。
裡面除了一些發黃的舊書和破爛,什麼都沒有。
劉麗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我適時地拍了一下腦袋。
「哎呀,我記錯了,好像是在床底下。」
他們又衝進臥室,趴在地上,把床底下積攢了幾十年的灰塵都刨了出來。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媽!你到底記不記得!」王浩的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了。
我看著他們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心裡湧上一陣報復的快意。
我假裝委屈地癟了癟嘴。
「我年紀大了,記不清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