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六十大壽,在全市最豪華的酒店辦了三十六桌。
朋友圈裡,老婆和她家親戚發的照片九宮格都裝不下。
唯獨我,這個被他們家吸血了五年的女婿,連一張請柬都沒收到。
宴席到了尾聲,老婆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語氣是理所當然的命令:「老公,快來結帳,三萬六千八。」
我笑了笑,聽著耳邊廣播里甜美的聲音:「您好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您關閉手機。」

「老公,你聽見沒有?」
電話那頭,林菲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不耐煩的尖銳。
「媽的大壽,你人不到就算了,錢總該到位吧?」
「三萬六千八,趕緊過來付了。」
我靠在舷窗邊,看著停機坪上地勤人員忙碌的身影,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我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和。
「我過不去。」
「你什麼意思?」
林菲的語氣瞬間充滿了火藥味。
「陳默我告訴你,今天是什麼日子,親戚朋友都在呢,你別給我耍花樣!」
「耍花樣?」
我輕笑出聲,這笑聲透過聽筒,似乎讓她感到了某種陌生的寒意。
「林菲,五年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說,這五年的帳,我們該算算了。」
「您好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您關閉手機。」
空乘甜美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一曲宣告終結的禮樂。
我沒有再給林菲任何說話的機會,直接掐斷了電話,關機。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疑。
飛機開始滑行,巨大的推背感傳來,將我牢牢按在座椅上。
窗外的城市燈火,如同被打翻的珠寶盒,璀璨又遙遠。
這片我奮鬥了十年的土地,此刻正迅速縮小,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光點。
五年婚姻的點點滴滴,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每一滴都帶著刺骨的冰冷。
五年前,我和林菲結婚,沒有彩禮,婚房是我婚前全款買的。
張翠蘭,我的好丈母娘,當時拉著我的手,滿臉褶子都笑開了花,說她女兒嫁給我,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我當時信了。
我以為,只要我真心付出,就能換來一個溫暖的家庭。
可我錯了。
婚後第二個月,她說弟弟林偉談了女朋友,想買輛車撐場面。
我二話不說,提了三十萬的車,寫的是林偉的名字。
我記得那天,我自己的車在路上拋錨,頂著大雨推了二里地,林偉開著我買的新車呼嘯而過,濺了我一身泥水,連喇叭都沒按一聲。
婚後第一年,林偉沾上了賭博,欠了二十萬。
張翠蘭抱著我的腿哭天搶地,說林偉是他們家唯一的根,要是出了事她也不活了。
我掏空了所有積蓄,又跟朋友借了錢,才把這個窟窿填上。
而我自己的父親,因為常年勞累得了腰間盤突出,想換個好點的床墊,我對著一千塊的價格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捨得。
婚後第三年,我的工資卡被林菲以「統一管理家庭財務」為由收走。
從此,我每個月的零花錢是五百塊,加油都要盤算著踩油門。
而她,背著最新款的奢侈品包,和閨蜜飛去歐洲購物,在朋友圈裡展示著歲月靜好的名媛生活。
她身上的一件大衣,夠我爸媽一年的生活費。
我穿的,還是結婚前買的舊外套,袖口已經磨得起了毛邊。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她,能不能也給我買件新衣服。
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說:「一個大男人,穿那麼好乾什麼?我的臉面,不就是你的臉面嗎?」
那一刻,我心底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我不再是丈夫,不是女婿,而是一個會走路的錢包,一個被榨乾所有價值的工具。
我這五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飛機猛地一震,衝破雲層。
窗外是無盡的黑暗和閃爍的星辰。
我閉上眼睛,想像著此刻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里,那一家人是何等的光鮮亮麗。
然後,我又想像著,當酒店經理拿著帳單,客氣又強硬地攔住他們時,他們臉上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
張翠蘭應該會扯著嗓子叫囂吧,「我女婿有的是錢,馬上就到!」
林菲會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我的電話,從不耐煩到焦急,再到驚慌失措。
那些剛剛還滿臉堆笑、奉承著他們的親戚,又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場精心為他們準備的鬧劇,只是一個開始。
我,陳默,隱忍了五年,今天,不演了。
後來,好友李萌把酒店的監控錄像和親戚群的聊天記錄打包發給了我。
她說,場面比我想像的還要精彩。
監控畫面里,酒店大堂水晶燈璀璨,映著一張張尷尬又幸災樂禍的臉。
張翠蘭穿著一身定製的紅色旗袍,脖子上的珍珠項鍊顆粒飽滿,此刻卻像一串沉重的枷鎖,勒得她滿臉漲紅。
「不可能!我女婿不可能不接電話!」
她對著酒店大堂經理尖叫,聲音因為激動而劈了叉。
「他肯定是被什麼事耽誤了!你們再等等!」
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始終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但眼神里的輕蔑藏都藏不住。
「張女士,您看,賓客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酒店也要結束營業了。」
「三萬六千八,對於您這樣的人家,應該不是什麼大數目吧?」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戳破了張翠rala高高在上的氣球。
她最愛面子,今天把所有親戚都請來,就是為了炫耀她有一個多麼能幹、多麼孝順的好女婿。
現在,這個女婿不見了蹤影,把她一個人晾在了需要付帳的刑場上。
林菲在一旁,眼圈通紅,不停地撥打我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每一次,聽筒里傳來的都是這句冰冷的女聲。
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最後變得慘白。
小舅子林偉,這個成年的巨嬰,非但沒有一點擔當,反而在一旁埋怨起來。
「姐,你到底怎麼搞的?連個男人都管不住!」
「讓他來結個帳磨磨唧唧的,害得我們全家在這裡丟人!」
林菲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衝著他吼道:「你閉嘴!你除了會花錢還會幹什麼!」
這場鬧劇,讓周圍還沒散去的親戚們看得津津有味。
竊竊私語聲像蚊子一樣鑽進張翠蘭的耳朵里。
「不是說女婿是開公司的嗎?怎麼連頓飯錢都付不起?」
「嘖嘖,剛才還說給她在市中心買了套大平層呢,吹牛吧。」
「我看啊,這家人就是個空殼子,全靠女婿撐著,現在女婿不玩了。」
這些話,比直接打她耳光還讓她難受。
張翠蘭的臉色從紅變紫,又從紫變青。
最終,在經理越來越不耐煩的催促下,她不得不拉下那張老臉。
她顫巍巍地走到一個剛才還跟她稱姐道妹的胖女人面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說,三姐,你……你身上帶現金了嗎?先借我點周轉一下?」
被稱作三姐的女人,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往後跳了一步。
「哎喲,翠蘭啊,真不巧,我今天出門沒帶錢包,手機支付也限額了。」
她轉向另一個人,那人立刻低下頭假裝看手機。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得到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藉口。
剛才還眾星捧月的一家子,此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最後,還是酒店經理「好心」提醒。
「張女士,我聽說今天的壽宴,您收的紅包也不少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張翠蘭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從她的名牌包里掏出那些厚厚的紅包。
一個,兩個,三個……
當眾拆開自己壽宴的紅包,一張一張地點著湊錢,那種羞辱感,我想,足夠她後半生慢慢回味了。
可紅包里的錢,依然不夠。
還差一萬多。
最終,她顫抖著手,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張銀行卡。
那是她的養老錢,她跟我們念叨過無數次,那是她的命根子。
當她輸入密碼時,我從監控里看到,她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