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們的『孝心』,也是我的『罪證』。」林建國把帳本拿出來,每一頁都因為反覆翻閱而變得鬆軟。
他翻開第一頁,那上面的字跡工整有力,是鋼筆寫下的。
「我總覺得談錢傷感情,以為只要我掏心掏肺,你們終究會明白。但我錯了,在你們心裡,父愛是廉價的,只有錢才是實實在在的。」
林建國將一張列印好的匯總單拍在桌上,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紅色的總額上。
「林志強,1998年你第一次創業失敗,高利貸堵門。我賣了老家的祖宅替你還債,當時作價40萬。按現在的市值,那是300萬。這筆帳,我沒算利息。」
林志強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林雅,2005年你要結婚,男方買不起房。我取出了我和你媽攢了二十年的公積金,一共25萬,給你們付了首付。後來你們換大房子,又是我們出的裝修款15萬。」
林雅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2015年,孫子要出國留學,你說那是林家的希望。我把退休金卡抵押了貸款50萬給你們。」
林建國每念一條,就翻過一頁。那不僅僅是數字,那是一個父親被一點點抽乾的血肉。
「甚至上個月,林志強,你為了在情人面前充大款,從我這裡騙走的5萬塊『看病錢』,這裡也記著呢。」
5.
周圍一片死寂,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林建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那個紅布包。裡面是一張泛黃的當票。
「這是明明(孫子)滿月時,我花三個月工資打的金鎖。去年林志強你開車撞了人要賠償,不敢讓媳婦知道,回來跪著求我。我把它當了,替你平了事。」
林志強看著那張當票,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癱軟在沙發上。
「這本帳本上,林林總總,你們從我這裡拿走的,不僅是錢,還有我和你媽的半條命。」
林建國合上帳本,聲音恢復了絕對的理智,像是在宣讀一份終審判決。
「我找人核算過了。房子賣了300萬。減去這些年你們『預支』的280萬,剩下的20萬,加上我自己的退休金,剛好夠我在這家康養中心住到死。」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我沒給你們留一分錢,因為我這輩子,已經給得夠多了。這房子,不是我賣了你們的遺產,是我用最後一點尊嚴,填平了你們留下的爛帳。」
林雅還在試圖掙扎,她帶著哭腔喊道:「爸,那也不用做得這麼絕啊!你把錢都花了,我們以後怎麼辦?」
「那是你們的事。」林建國冷冷地打斷她,「你們都已經四十多歲了,有手有腳。如果離了我的棺材本就活不下去,那也是你們自己選的路。」
6.
林建國沒有再看兒女一眼,他將帳本和當票重新鎖回小皮箱,拎在手裡。
「從今天起,我不欠你們的,你們也不用假裝孝順我。這裡的護工比你們專業,也比你們有耐心。只要錢到位,他們會給我送終。」
說完,他轉身走向電梯。
身後傳來林志強氣急敗壞的咒罵聲,還有林雅歇斯底里的哭喊聲。但在林建國聽來,那些聲音已經很遙遠了,就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再也傷不到他分毫。
電梯門緩緩打開,他走了進去。
鏡面不鏽鋼的轎廂壁映出他蒼老但挺拔的身影。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整理了一下中山裝的領口,終於露出了一絲像孩子一樣輕鬆的笑。
不用再等那永遠不會響起的電話,不用再看兒女那張欲求不滿的臉,不用再擔心明天的藥費有沒有著落。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那個喧囂、貪婪的世界徹底關在了外面。
世界終於清靜了。
這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