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回家坐月子,她對我生了女兒這件事,連一絲一毫的掩飾都懶得做。
她從不踏進我的房間,更別說看一眼她的親孫女。
偶爾在客廳碰到,她會陰陽怪氣地衝著我女兒的方向啐一口。
「賠錢貨!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人,白費糧食!」
「哭哭哭,就知道哭,真是個討債鬼!」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鈍刀子,在我本就脆弱的心上反覆切割。
我抱著女兒,背過身去,將她的惡言惡語隔絕在外,心裡卻早已將她的罪狀一筆一筆地記下。
與我的冷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芳的備受尊崇。
她幾乎每天都來,每次都挺著她那個「奇大無比」的肚子,像個女王一樣駕到。
王桂花把所有能找到的補品,燕窩、海參、花膠,變著花樣地燉給李芳吃。
李芳則故意端著碗,在我房間門口晃悠,大聲地炫耀:
「媽,你這手藝真是太好了,我感覺肚子裡的寶寶今天又長大了不少呢!」
「哎呀,嫂子,不是我說你,你就是月子裡沒補好,奶水才不夠的吧?你看我,媽把我養得多好,以後我兒子的口糧肯定足足的!」
我冷眼看著她拙劣的表演,心中毫無波瀾,只有冷笑。
因為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那個越來越可疑的肚子上。
坐月子期間,我幾乎足不出戶,有了大把的時間觀察她。
我發現,她那個肚子,在不同的時間,大小竟然是不一樣的。
有時候早上來,肚子看著特別挺拔圓潤;到了下午,就好像泄了點氣,變得有些扁塌。
她走路的姿勢也極其僵硬,總是小心翼翼地托著腰,但那動作,與其說是在保護胎兒,不如說是在固定什麼東西。
有一次,她進門時沒注意,腳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步。
我清楚地看到,她下意識的反應不是護住肚子,而是去扶自己的腰,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好像生怕肚子裡的「東西」會掉下來。
決定性的證據,在一個午後到來。
那天,李芳又來炫耀王桂花給她新買的小金鎖,說是要提前給「金孫」備著。
她在我面前晃悠著那件金燦燦的小衣服,上面掛著一個精緻的鎖包。
或許是太過得意,她手一滑,衣服掉在了地上。
一張摺疊的紙片從衣服口袋裡滑了出來,落在我的床邊。
是一張B超單。
李芳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慌亂,她幾乎是撲過來想要撿起那張紙。
但我的動作比她更快。
我撐著劇痛的身體,飛快地彎腰,將那張B超單撿到了手裡。
只掃了一眼,我的心就猛地一震。
那張B超單的檢查日期,是半年前!
上面的圖像模糊不清,根本看不清胎兒的形態,而且孕周、雙頂徑等數據,完全與她現在所謂的「七個多月」對不上!
這根本就是一張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作廢的B超單!
我心中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李芳,根本沒有懷孕!
她那個碩大的肚子,是假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用一種看穿一切的、冰冷的目光看著她。
我慢慢地,將那張B超單遞還給她。
李芳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她像被燙到一樣,慌亂地奪過那張紙,胡亂地塞進口袋裡,眼神閃躲,語無倫次。
「這……這是我之前……之前檢查的,拿錯了……我……」
她支支吾吾地找著藉口,聲音發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再也不敢看我,隨便說了句「我還有事」,就落荒而逃。
晚上,陸銘下班回家。
我把女兒哄睡後,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包括那張B超單的異常和李芳的可疑之處,全都告訴了他。
我看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求證和最後的疑惑。
陸銘聽完我的敘述,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的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聲音低沉而肯定。
「你很聰明,夏溪。」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我都知道。而且,比你發現得更早。」
我的心,在震驚和不解中,狂跳起來。
他坦白了。
他終於願意向我揭開這個秘密的一角了。
我意識到,一場醞urut的家庭戰爭,即將迎來最猛烈的爆發。而這一次,我不再是那個無助的受害者。
07
夜色漸深,女兒在搖籃里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陸銘關上房門,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他走到我的床邊坐下,緊緊握住我的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有心疼,有愧疚,還有壓抑了太久的憤怒。
「溪溪,對不起。」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有些事,我一直瞞著你,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個計劃太瘋狂,我怕把你卷進來,怕你擔心,怕你害怕。」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揭曉所有的謎底。
「我媽……王桂花,」他第一次用如此生疏的全名稱呼自己的母親,「她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入骨髓,無可救藥。」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斤的重量。
「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有一次發高燒差點沒救回來。當時醫生說治療費用很高,她……她差點就放棄了。因為村裡的算命先生說,我命裡帶煞,克她,而且不是『帶把的』,不值得花那麼多錢。」
我的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無法想像一個母親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說出這樣的話。
「後來是我爸,他跪下來求她,又去借遍了所有親戚,才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從那天起,我就知道,在她心裡,我這個兒子,可能還不如鄰居家的一頭豬重要。」
陸銘的眼眶紅了,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我爸走得早,因為一場意外。他去世後,王桂花夥同她的娘家人,也就是李芳的父母,用盡各種手段,幾乎霸占了父親留下的所有遺產和賠償款。我的童年,是在他們的白眼和施捨中度過的。我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把屬於我父親的一切,都拿回來。」
原來,在他溫和的外表下,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去。
「李芳的『懷孕』,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是王桂花和她娘家策劃的一場陰謀。」陸銘的眼神變得冰冷,「他們的目的很簡單,用一個『金孫』的名頭,徹底拿捏我,一方面可以源源不斷地從我這裡榨取錢財,另一方面,他們甚至計劃,等李芳『生下』孩子,就逼我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抱來的野種,『過繼』到我的名下,繼承我的財產,為他們陸家的『香火』,也為她娘家謀一個富貴的未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遍體生寒。
這群人的貪婪和惡毒,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早就知道他們的計劃。」陸銘冷笑一聲,「從李芳宣布懷孕那天起,我就找了私家偵探跟著她。她戴著假肚子逛街,和醫託交易偽造的B超單,甚至去黑市打聽哪裡可以買到剛出生的男嬰……所有的證據,我手裡都有。」
「那你為什麼……」我忍不住問,「為什麼不早點揭穿他們?為什麼還要讓我受這麼多委屈?」
陸銘握緊我的手,眼神里滿是愧疚。
「因為,我不僅要揭穿他們,我還要讓他們永無翻身之日。我需要一個時機,一個能將他們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並且能完全斬斷他們和我未來生活的聯繫的時機。」
「你的生產,就是最好的時機。」
他的話讓我恍然大悟。
「在你最脆弱,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們的惡行會暴露得最徹底,最沒有人性。他們在產房外的詛咒,他們試圖賄賂護士,甚至收買麻醉師助理想在手術中害你……這一切,我都有錄音和人證。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陸銘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劊子手!我要讓她在所有親戚面前,身敗名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