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姑娘，你到底有什麼臉面坐在這主桌上？考了個什麼三本院校，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讓你表姐坐這兒！」姥姥的聲音在謝師宴上格外刺耳。
「姥姥，這是我的謝師宴，我是主角。」我努力壓抑著顫抖的聲音。
「什麼主角？你表姐考上了省重點，你那個學校能比嗎？」
餐廳里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看向父母，希望他們能站出來說句話，卻只看到他們低垂的眼睛和緊握的雙手。
「既然這樣，」爸爸突然站起身，「我們走吧。」
01
「白念，你沒事吧？」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沒有回答媽媽的問題。車內的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爸爸的雙手緊握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一言不發。
「姥姥她年紀大了，脾氣就那樣，你別往心裡去。」媽媽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媽，請你不要再為她找藉口了。」
「念念，我知道你委屈，但畢竟是長輩，我們不能不給面子。」媽媽的聲音中帶著無奈。
「面子？」我苦笑一聲，「那我的面子呢？在我自己的謝師宴上被趕下主桌，讓表姐坐上去，這就是你們給我的面子？」
爸爸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堅定：「你媽的意思是，有些事情不值得計較。」
「不值得計較？」我幾乎是喊出來的，「爸，從小到大，每次姥姥偏心，你們都說不值得計較。我考上大學辦謝師宴，她卻羞辱我，你們還是說不值得計較？那什麼時候才值得計較？」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我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淚水模糊了視線。
那場謝師宴是在盛夏的傍晚。高考成績出來後，我考入了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專業也不錯——新聞傳媒。雖然不是什麼名校，但對於平時成績平平的我來說，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爸爸媽媽為了表示對我的認可和鼓勵，特意在城裡最好的酒店訂了一桌謝師宴，邀請了班主任和幾位任課老師，還有幾位親戚。
其中就包括姥姥和表姐一家。
表姐比我大兩歲，一直是姥姥眼中的驕傲。她今年剛從省重點大學畢業，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而我，在姥姥眼裡，從來都是那個不如表姐的外孫女。
我原本以為，至少在這一天，在屬於我的日子裡，姥姥能放下對比，給我一些肯定和祝福。但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
「爸，」我打破沉默，「為什麼我們要離開？我們付了定金的。」
爸爸的聲音有些疲憊：「錢不重要，你的尊嚴更重要。」
「那為什麼不當場反駁姥姥？」
「念念，」媽媽轉過頭來，眼中含著淚水，「有些事情，不是當場爭吵就能解決的。」
「所以我們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讓姥姥和表姐在那裡繼續享受我的謝師宴？」
「她們不會繼續享受的。」爸爸突然說，「我告訴了餐廳經理，我們一分錢都不會付。」
我愣住了，看向爸爸的側臉。
「你們真的沒付錢？」
「定金我們確實付了，但剩下的，」爸爸嘴角微微上揚，「反正沒買單。」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我內心的漣漪。我沒想到一向溫和的爸爸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是，姥姥他們怎麼辦？」
「他們自己解決。」爸爸的語氣異常堅定，「今天是你的謝師宴，不是表姐的展示會。如果他們不尊重你，那我們也沒有義務買單。」
我看向爸爸，他的側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剛毅。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爸爸，不再是那個在姥姥面前唯唯諾諾的女婿，而是一個願意為女兒尊嚴站出來的父親。
「爸......」我正要說什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是表姐。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白念，你們怎麼能這樣？」表姐的聲音帶著憤怒，「你知道姥姥現在有多尷尬嗎？餐廳說你們沒付錢，要我們自己買單！」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那是我的謝師宴，表姐。是我邀請老師和親朋好友來慶祝我考上大學。如果姥姥覺得我不配坐在主桌上，那我也不配為這頓飯買單。」
「你！」表姐似乎被我的回答震驚了，「你變了，白念。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是啊，我變了。」我看向車窗外的夜色，「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白念了。」
掛掉電話後，車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不再是壓抑，而是一種奇怪的輕鬆和釋然。
「念念，」媽媽輕聲問，「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好啊。」我點點頭，「我們三個人，好好吃一頓。」
爸爸調轉車頭，開向城市另一端的小餐館。那是我們一家人常去的地方，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昂貴的菜品，但有我們之間真誠的愛和尊重。
就在這一刻，我意識到，有時候「反正沒買單」不僅僅是一種經濟上的決定，更是一種態度，一種對自我價值和尊嚴的堅持。
02
小餐館裡，我們點了幾樣家常菜，還要了一瓶飲料。
「來，」爸爸倒了三杯飲料，舉起杯子，「為我們的念念，考上大學，乾杯！」
「乾杯！」我和媽媽也舉起杯子。
這一刻，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和踏實。雖然沒有華麗的宴席，沒有眾多親友的祝福，但有爸爸媽媽的支持和認可，這就足夠了。
「其實，」媽媽猶豫了一下，「我一直想跟你說，念念，我為你感到驕傲。」
「真的嗎？」我有些驚訝。
「當然。」媽媽的眼睛濕潤了，「你知道，我從小學歷就不高，一直希望你能比我走得更遠。你考上大學，已經超越我了。」
「媽......」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知道我平時對你要求嚴格，總是拿你跟表姐比較。」媽媽低下頭，「其實是因為我怕你像我一樣，被人看不起。」
「誰看不起你了？」爸爸皺起眉頭。
「我姐啊，還有我媽。」媽媽苦笑道，「他們一直覺得我嫁給你是下嫁，覺得我不夠優秀。所以我希望念念能出人頭地，讓他們刮目相看。」
我終於明白了媽媽的苦衷。原來她對我的嚴格要求，不僅僅是為了我的未來，更是為了證明她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媽，你不需要通過我來證明什麼。」我握住媽媽的手，「我們一家人過得幸福，這就足夠了。」
「是啊，老婆。」爸爸也附和道，「我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
「可是，」媽媽的眼淚滑落，「我總是怕念念受委屈，像我一樣被看不起。今天在餐廳，看到念念被媽趕下主桌，我恨不得衝上去理論，但我又怕把事情鬧大，讓念念更難堪。」
「我知道，媽。」我安慰道，「我不怪你。」
「其實，」爸爸突然說，「今天我也很內疚。作為一個父親，我應該更堅決地保護你。但我選擇了帶你離開，而不是當場反駁。」
「爸，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真誠地說，「你選擇了保護我的尊嚴，而不是一味忍讓。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爸爸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念念，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尤其是在你姥姥面前。但今天，看到她那樣對你，我突然意識到，有些底線是不能退讓的。」
「爸爸，你一點都不懦弱。」我堅定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在小餐館裡聊了很久，說了許多以前從未說出口的心裡話。我第一次真正了解了父母的內心世界，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們對我無條件的愛和支持。
回到家後，我的手機不斷響起。是姥姥和表姐的電話，還有幾條微信消息，責問我們為什麼不付錢就離開。我沒有回覆，只是把手機靜音放在一旁。
我坐在書桌前，翻開大學錄取通知書，指尖輕輕撫過燙金的校名。這是我努力的成果，無論姥姥和表姐怎麼看待，它都代表了我的價值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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