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給予支持。這個小小的動作告訴我，他們之間的裂痕正在修復，儘管緩慢而艱難。
「你知道嗎，」大姑姐看著遠處的小宇，「這些天他不在家，我才真正意識到他對我的重要性。不僅僅是作為我的兒子，更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我一直試圖控制他的人生，塑造他成為我想要的樣子，卻從未真正傾聽他的心聲。」
「他很愛你。」我說，「無論發生什麼，這一點不會改變。」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但愛不應該是束縛，而是給予自由。這是我這些天最大的領悟。」
我們走到一張長椅前坐下，看著小宇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姐夫去買了冰淇淋，留下我和大姑姐單獨相處。
「葉子，」她突然問道，「你恨我嗎？」
這個問題讓我思考了很久。我曾經恨過她嗎？或許有過，但那種情緒更接近於恐懼和無力，而非純粹的恨意。
「我不恨你，大姐。」我誠實地回答，「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看到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像中的我。」
「我想我明白了。」她輕聲說，「我們都被自己的恐懼和偏見蒙蔽了雙眼。你害怕被傷害，所以選擇離開；我害怕被拋棄，所以選擇控制。我們都是囚徒，只是囚籠不同而已。」
這種哲學性的思考在大姑姐身上極為罕見，這讓我意識到，這幾天的危機確實改變了她，讓她看到了自己從未注意到的層面。
「也許，」我試探性地說，「我們可以嘗試重新認識彼此，不帶偏見地。」
「我很樂意。」她微笑，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她對我露出真誠的笑容。
姐夫回來了，手裡拿著四個冰淇淋。我們招呼小宇過來，一起坐在長椅上享用這清涼的甜點。
「媽，」小宇舔著冰淇淋，突然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大姑姐和姐夫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在無聲地溝通什麼。
「我們想先和你談談這件事，寶貝。」大姑姐輕聲說，「爸爸和我決定，給彼此一些時間和空間，好好思考我們的關係。」
「所以你們真的要離婚了？」小宇的聲音顫抖。
「不，不是離婚。」姐夫連忙解釋，「只是...一段調整期。我們都愛你，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但有時候，成年人需要時間來解決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小宇固執地問，「是因為小姨嗎？」
這個問題讓我們都愣住了。
「不，當然不是。」大姑姐堅定地說，「這和你小姨無關。這是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事。」
「那為什么爸爸要搬出去？為什麼我要住在小姨家？」
「因為，」大姑姐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因為我們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而你小姨的家，是一個中立的、安全的地方，讓你不必夾在我們之間。」
小宇沉默了一會，低頭看著已經開始融化的冰淇淋。
「那你們什麼時候會想好？」他最終問道，聲音很小。
「我們不知道，寶貝。」大姑姐誠實地回答，「但我們保證，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我們永遠是你的父母，永遠愛你。」
小宇點點頭，但沒有抬頭。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掙扎和不安。
「小宇，」我輕聲說，「有時候，生活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但這些變化不一定都是壞的。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會在這裡支持你。」
他終於抬起頭，看著我們三個大人，眼中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理解。
「我知道了。」他說，「但我希望你們能快點想好。我想要我們一起生活，像一個真正的家庭。」
「我們會的，寶貝。」大姑姐保證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我們會努力的。」
那天的公園之行，儘管開始有些尷尬，但最終還是在一種和解的氛圍中結束了。當我們分別時，大姑姐擁抱了我，這是我記憶中她第一次主動擁抱我。
「謝謝你，葉子。」她在我耳邊輕聲說，「謝謝你給了我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回抱了她，沒有說話，但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從此不再一樣了。
小宇繼續住在我的公寓，但現在，大姑姐會經常來看他，有時候甚至會留下來吃晚飯。姐夫則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幫助小宇準備即將開始的高中生活。
我們像是在建立一種新型的家庭關係，一種不再建立在血緣和傳統義務上，而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真誠關愛上的關係。
一天晚上，當小宇已經睡下，我和姐夫在陽台上聊天。夜色溫柔，城市的燈光像星星一樣閃爍。
「你知道嗎，」他望著遠處，「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不是那天在商場裡發生的事，我們可能永遠會活在謊言中。」
「你是說親子鑑定的事？」
「嗯。」他點點頭，「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大姐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害怕那會徹底摧毀我們的家庭。但現在看來，真相才是治癒的開始。」
「那你...原諒她了嗎？」我小心地問。
他沉思了一會，「我想是的。不是因為她的謊言不重要，而是因為這十五年來，我們共同建立的家庭是真實的。小宇是我的兒子，無論血緣如何。而你大姐，儘管她有很多缺點，但她也有她的苦衷和不安。」
「那很勇敢。」我說。
「不，勇敢的是你。」他轉向我，「在那麼多年的傷害後，你依然選擇了寬恕和理解。你給了我們一個重建的機會。」
我微微一笑，「也許我們都在成長吧。」
「是啊，成長。」他重複道，「這大概就是生活的意義所在。」
我們沉默地望著夜空，各自沉浸在思緒中。未來依然充滿不確定性，但至少，我們已經開始面對真相，開始修復那些被謊言和恐懼撕裂的關係。
這一切的開始，竟然是那一句隨口而出的問話：「姐夫，你給孩子做過親子鑑定嗎？」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奇妙，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卻能徹底改變我們的人生軌跡。
06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小宇已經在我的公寓住了兩個月。秋天漸漸深了，樹葉從綠轉黃，最後飄落。城市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美得令人心醉。
小宇適應了新學校的生活，交了幾個好朋友，學習也很用功。他變得比以前更加開朗、自信，不再是那個在家庭矛盾中夾縫求生的敏感男孩。
大姑姐和姐夫的關係也在穩步修復。他們開始一起約會，重新了解彼此，就像回到了戀愛時期。有時候，他們會一起來接小宇，我們四個人一起吃晚餐，聊天，笑鬧，就像一個普通的、和睦的家庭。
但我知道，表面的平靜下，依然有未解決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小宇的身世。
「我們得告訴他真相。」一天晚上，大姑姐在小宇睡著後，嚴肅地說。
我們三個大人坐在客廳里，氣氛有些凝重。
「他還太小。」姐夫皺眉，「這會對他造成巨大的打擊。」
「但謊言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大姑姐堅持，「我們不能讓他活在謊言中。而且，如果他從別人那裡得知真相，會更加傷害他。」
「你大姐說得對。」我輕聲說，「小宇已經感覺到了家裡的變化。他不傻，他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隱瞞只會讓他更加不安和困惑。」
姐夫長嘆一口氣，「你們說得對。但是...怎麼告訴他？我該怎麼告訴一個孩子，他以為的父親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誠實。」我說，「直接而誠實地告訴他。讓他知道，無論血緣如何，你們對他的愛是真實的。」
「我同意。」大姑姐點頭，「而且，我想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是你的，更不是他的。」
姐夫伸手握住了大姑姐的手，「不，這不僅僅是你的錯。我們都有責任。我本可以更加坦誠，可以更早地面對問題，而不是把它們埋在心底，讓它們腐蝕我們的關係。」
看著他們此刻的默契，我感到一種奇怪的安慰。或許，正是這場危機，讓他們重新找到了彼此，找到了作為伴侶和父母的真正意義。
「那麼，什麼時候告訴他？」我問。
「明天。」大姑姐決定道，「不能再拖了。我們一起告訴他。」
「你們確定要我在場嗎？」我有些不確定，「這是你們家的事。」
「你已經是我們家的一部分了，葉子。」大姑姐看著我，眼中帶著真誠，「而且，小宇信任你。有你在場，他會感到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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