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在你那些偉大的'安排'里,有沒有一筆,叫做'白夢溪的救命錢'?」
「我......」
王秀蘭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一時語塞。
隨即,她又強行挺直腰杆。
擺出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樣。
「我不是一時周轉不開嗎?誰能想到她偏偏這時候生病!」
「所以,怪夢溪?」
張子墨的心,像塊被扔進冰窟的石頭。
一寸一寸往下沉。
沉向無底深淵。
「我不是那意思!」
王秀蘭語氣變得急躁。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我是說,家裡每一分錢,都投在了最重要的地方!都有規劃!那都是為了咱這個家好,不能說動就動!」
「重要的地方?」
張子墨向前逼近一步。
他一米八八的身高,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他死死盯著母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
「媽,你告訴我,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比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更重要?」
「還有什麼,比你未出生的親孫子更重要?」
王秀蘭被他問得連連後退。
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就是不敢與他對視。
「你......你一個大男人,你懂什麼!家裡的事你別管!我還能害你們嗎?」
眼看道理講不通。
她立刻祭出自己最擅長的武器——親情綁架。
「我辛辛苦苦幫你管錢,幫你操持這個家,到頭來,你就這麼對我?為了一個外人,你竟然敢這麼跟媽說話?張子墨,你的孝心被狗吃了嗎!」
她的聲音帶上哭腔。
眼淚說來就來。
要是放在以前,只要她一擺出這副樣子。
張子墨早就心軟了,投降了,道歉了。
可現在,他看著她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只覺得無比諷刺,無比噁心。
「媽,我只問你幾個問題。」
他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
「我從畢業第二年開始,工資卡就交給你保管,對不對?」
王秀蘭抽噎著,點了點頭。
「我工作七年,第一年年薪六十萬,之後每年漲,到去年,是一百八十五萬。七年總收入,除掉稅,不會低於一千萬,對不對?」
王秀蘭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住的房子,是我婚前全款買的,沒有任何貸款。家裡的車,也是公司配的,不用花錢。你和我平時生活節儉,一個月開銷撐死一萬二。七年下來,滿打滿算,一百萬。對不對?」
王秀蘭不說話了,嘴唇開始哆嗦。
「那問題來了。」
張子墨的聲音陡然拔高。
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秀蘭心上。
「一千萬,減去一百萬,還剩九百萬!」
「你現在告訴我,別說九百萬,你連五萬塊流動資金都拿不出來?」
「錢呢?」
「我的錢,到底去哪了?!」
他一聲接一聲質問。
像在法庭上審判罪犯。
又像在絕望中,哀求著最後一絲真相。
他多希望母親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哪怕說家裡出了什麼變故,被人騙了,都好。
至少那能證明,她的心還是向著這個家的。
然而,王秀蘭只是哆嗦著嘴唇。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她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
頹然坐回長椅上,雙手捂住臉。
從指縫裡擠出破碎的嗚咽。
「你別問了......你別問了......總之,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為了這個家好。
張子墨看著她,心中最後一點溫度,也徹底熄滅了。
他知道了。
母親的心裡,藏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的秘密。
一個能讓九百多萬存款憑空蒸發。
一個比兒媳和親孫子的命都更重要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她不打算告訴他。
「好。」
張子墨輕輕點了點頭。
那動作,像是在跟自己過去三十四年的認知做最後的告別。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朝醫院大門走去。
「你去哪?!」
王秀蘭猛地抬頭,聲音裡帶著驚恐。
「回家。」
張子墨沒回頭。
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被燈光拉得老長的背影。
「去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02
第二天天剛亮,張子墨就請了假。
他沒回那個讓他窒息的「家」。
而是直接開車去了他工資卡所屬銀行的市總行。
他要查。
他要親眼看看,這七年里。
他辛辛苦苦掙來的每一分錢,究竟像水一樣流向了何方。
憑藉超級VIP客戶身份和本人身份證,流程走得異常順利。
在安靜的貴賓室里。
客戶經理客氣地為他端上一杯咖啡。
然後將一份厚得像本書的流水單,恭敬地遞到他面前。
「張先生,這是您尾號xxxx的工資卡,近七年來的全部交易明細,請您過目。」
張子墨深吸一口氣。
那股混雜著咖啡香和列印紙墨水味的空氣,讓他感到一陣反胃。
他翻開了第一頁。
每一筆工資到帳的記錄,清清楚楚。
數額巨大,和他記憶中分毫不差。
但很快,他的眉頭就死死擰成了疙瘩。
幾乎每一筆巨額工資到帳後的三天之內。
都會有一筆更大額的轉帳記錄。
收款方的名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不是他想像中的任何理財帳戶。
也不是母親的帳戶。
而是一個個完全陌生的個人姓名。
更讓他心臟驟停的是。
轉帳的頻率和金額,在最近三年里,變得越來越誇張,越來越瘋狂。
從一開始的幾十萬。
到後來的一百多萬。
甚至有好幾次,記錄顯示,工資上午九點到帳,九點零五分,這筆一百多萬的巨款,就被立刻、全額轉走!
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停留。
收款方,也從一開始固定的一個名字。
變成了好幾個不同的名字。
王國強。
李桂芬。
王建華。
張子墨的手指死死捏著那份流水單。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薄薄的紙張邊緣,都被他無意識地捏得捲曲、破裂。
一種極端不祥的預感,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蜘蛛網。
將他從頭到腳籠罩。
這些錢,顯然沒被用在家庭日常開銷上。
更不是被存起來了。
而是像被一個看不見的、貪婪的黑洞,瘋狂地、迅速地吞噬了。
除了這些觸目驚心的大額轉帳。
還有很多筆金額不大不小的消費記錄。
支付地點五花八門,看得張子墨眼花繚亂。
「老鳳祥珠寶旗艦店,消費:99,999元。」
「奔馳4S中心,消費:180,000元(首付)。」
「湖畔尊邸售樓中心,消費:350,000元(首付)。」
「LV專賣店,消費:138,000元。」
張子墨看著這些消費記錄。
感覺自己像在看一部荒誕的超現實主義電影。
他的母親王秀蘭。
那個在家裡買把青菜都要砍價五毛的女人。
那個身上永遠穿著地攤貨的女人。
那個以勤儉持家為榮,天天教育他們夫妻不能大手大腳的女人......
她是怎麼和這些地方產生聯繫的?
難道母親在外面,一直過著另一種他完全不知道的雙面人生?
他的手指顫抖著,一頁一頁往下翻。
流水單的最後一頁。
記錄著昨晚他那幾個朋友的緊急轉帳。
入帳:8000元。
入帳:12000元。
入帳:30000元。
總計五萬元。
然後,是支付給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繳費記錄。
出帳:50000元。
而在這最後一筆交易結束後。
這張曾經承載了上千萬流水的銀行卡。
帳戶餘額,清清楚楚地顯示為:
23.68元。
二十三塊六毛八。
張子墨死死盯著那個數字,看了足足有一分鐘。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觀。
他過去三十四年建立起來的關於親情、家庭、信任的所有認知。
都在這串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數字面前。
轟然一聲,徹底崩塌,碎成齏粉。
他掏出手機,面無表情地。
將那些陌生的收款人姓名、帳號。
以及那些誇張的消費記錄。
一頁一頁,全部拍了下來。
然後,他站起身。
對著客戶經理禮貌地點了點頭,走出了銀行。
外面陽光明媚,刺得人眼睛生疼。
可張子墨卻感覺自己像赤身裸體站在南極冰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