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門板在撞擊下搖搖欲墜。
我終於明白了一切真相。
弟弟李強在老家賭博輸紅了眼,欠下巨額高利貸。走投無路之際,他想到了我。他偷用我三年前丟失的舊身份證信息,偽造了我的簽名和手印做了擔保。
為了讓債主相信,他不知道通過什麼非法渠道,查到了我在深圳部分真實的收入信息。之前的5200工資,不過是他為了穩住我、配合我演戲的煙霧彈。他早就知道我是一塊巨大的肥肉。
而債主找不到他,就逼著他帶著全家來深圳「找擔保人還錢」。
他們一家人,既是帶路黨,也是人質。
「嘭!」
一聲巨響,房門終於不堪重負被踹開。三個彪形大漢闖了進來,瞬間塞滿了狹小的快捷酒店房間。為首的一個滿臉橫肉,脖子上的紋身一直延伸到耳後。
房間裡頓時亂作一團。弟媳抱著孩子尖叫縮到牆角,李強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往母親身後躲。
「李總,久仰大名啊。」紋身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手裡晃著一張同樣是複印件的紙,「你弟弟說你年薪七百多萬,這點小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吧?連本帶利,今天先還500萬,這事兒就算翻篇。」
500萬。對我來說確實拿得出,但這筆錢,沾著血。
我沒有理會紋身男,而是轉頭看向母親。
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平靜得讓我自己都感到害怕:「媽,你知道他拿我身份證借高利貸,你早就知道,對嗎?」
母親不敢看我的眼睛,身體像篩糠一樣顫抖。
「說話!」我突然提高了音量,那是積壓了三十多年的憤怒和委屈。
母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跪的方向,不是債主,而是我。
她膝行著挪到我面前,伸出枯瘦的雙手死死拽住我的褲腿,哭喊著:「然子,你有錢,媽知道你有錢!你救救強子吧!他可是你親弟弟啊!你不幫他,他們真的會打死他的!」
淚水糊滿了她滿是皺紋的臉。她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裝著霉乾菜燒肉的油膩塑膠袋,仿佛那是她最後的籌碼。
5.
那一刻,我聽到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比那部安卓手機的螢幕碎得更徹底。
原來在母親心裡,我這個年薪七百多萬的兒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擦屁股。哪怕是用欺騙、犧牲、甚至把我推向犯罪深淵的方式。
她知道真相,她默許了這一切,甚至親自參與了這場針對我的「圍獵」。
所謂的親情,在那一刻,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
「你這個當媽的,心可真偏啊。」紋身男都看不下去了,嗤笑一聲。
李強躲在母親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竟然還帶著一絲希冀看著我:「哥,你那麼有錢,就幫我這一次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賭了!哥!」
我看著這一屋子的鬧劇,突然覺得無比荒唐。
我深吸一口氣,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那部我真正使用的商務手機。
不是為了轉帳。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平靜地撥打了110,並且按下了免提。
「喂,110嗎?我要報警。地點是XX路快捷酒店8012房。這裡有人持械非法拘禁,並且涉及巨額詐騙和高利貸……」
房間裡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李強的臉瞬間變成了死灰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褲襠處洇出一片濕痕。他尿了。
紋身男愣了一下,隨即暴怒,衝上來就要搶我的手機:「你找死是不是!」
我一步未退,冷冷地盯著他,身上散發出的屬於上位者的氣場讓他動作一滯:「這裡到處都是監控。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身份證是盜用的,擔保無效,筆跡鑑定一做便知。警察五分鐘內就到。你們是想加上一條故意傷害罪進去蹲著,還是現在滾?」
紋身男看著我決絕的眼神,又看了看癱軟在地的李強,權衡利弊後,狠狠啐了一口:「算你狠!李強,這筆帳沒完!走!」
三個大漢罵罵咧咧地退出了房間。
危機解除了,但更大的深淵才剛剛展露。
母親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我是個魔鬼。她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撲向我,拳頭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
「你瘋了!你居然報警抓你弟弟!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想毀了這個家嗎!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冷血的東西!」
我任由她打罵,一動不動,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我的心已經死了。
十分鐘後,警察趕到。
李強因涉嫌詐騙和賭博被帶走,弟媳哭著跟了上去。母親在警局門口哭得昏天黑地,坐在地上撒潑打滾,指著我的鼻子罵盡了這輩子最難聽的話。
6.
第二天下午。
我讓助理給母親和弟媳買了回老家的高鐵票,並給了她們兩萬塊錢現金作為最後的生活費。
我沒有去送行。
我回到那個能俯瞰海岸線的豪華辦公室。夕陽西下,整個城市被染成血紅色。
我從包里翻出那部碎屏的安卓手機,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螢幕上跳動的「媽」字。然後,我揚起手,將它狠狠地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哐當」一聲,像是某種儀式。
我終於明白,有些親情,就像這塊碎掉的螢幕。無論你多么小心翼翼地使用,它依然是破裂的,甚至會在不經意間,深深割傷你的手。
年薪728萬買不來真正的母愛,但至少,它能給我拒絕被「吃人」的底氣。
天色漸暗,我打開電腦,給許久聯繫不上的姐姐李萍轉了一筆錢。
備註欄里,我只寫了一句話:
「姐,謝謝你的電話。以後,為自己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