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撲了過來，一把推開我，甚至顧不上地上的灰塵弄髒他的西褲，跪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掀開了箱蓋。
「金條！我的金條！」他嘴裡念叨著，手伸進了箱子裡。
然而，下一秒，他的動作僵住了。
4.
箱子裡沒有金光閃閃的金條，也沒有成捆的現金。
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十幾本泛黃起毛邊的舊日記本，和一盤那種老掉牙的磁帶。
「這……這什麼破爛玩意兒？錢呢？媽的私房錢呢？」林國強像瘋了一樣把那些日記本往外扔，在箱底胡亂摸索，「不可能！媽最疼我，肯定留了東西給我！」
我站在他身後，冷冷地看著他像個小丑一樣翻找。
「對，奶奶最疼你。所以她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你。」我彎腰撿起一本被他扔在地上的日記本，隨手翻開一頁。那上面的字跡我很熟悉，是奶奶年輕時娟秀的小楷。
日期是二十年前。
「二叔，你想要的遺產，不都在這兒了嗎？」我把日記本攤開在他面前，「這是奶奶的親筆日記。裡面詳細記錄了你二十年前，是如何以做生意周轉為名，分五次騙光了爺爺奶奶所有的積蓄。又是如何偽造爺爺的簽字去借高利貸，最後扔下爛攤子跑到國外銷聲匿跡的全過程。」
林國強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日記本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文字。
「爺爺是被討債的人活活氣死在門口的，你忘了嗎？」我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他心上，「那時候你正在國外的沙灘上曬太陽吧？」
他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你……你胡說！這都是那個老太婆瞎編的！」
我又撿起那盤磁帶，在他眼前晃了晃：「瞎編？那這個呢？這裡面，是你當年跪在爺爺靈前痛哭流涕承認詐騙，發誓一定會還錢的錄音。奶奶一直留著，不是為了恨你，她是怕你有一天回來，欺負我這個沒爹沒媽的孤兒。這是她給我留的最後一道護身符。」
這些東西，一旦曝光，他在國外苦心經營的體面商人和孝子人設將徹底崩塌。他將面臨的不僅是身敗名裂，那些舊帳和偽造簽字的法律追訴期，或許還沒過。
林國強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昂貴的西裝沾滿了灰塵和蛛網。他看著那堆日記和磁帶，眼中終於露出了真正的恐懼。
5.
我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抽屜，拿出一疊厚厚的單據，扔在他身上。
「還有這些，也是你的『遺產』。」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是ICU的帳單，一共進了三次，花了十八萬。這是進口靶向藥的自費單據，一個月六千。為了救奶奶的命，這套老房子，半年前就已經做了抵押貸款，錢早就花光了。奶奶的退休金卡里，現在餘額是負數。」
他以為的金山銀山，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債務黑洞。
房間裡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命運的倒計時。
我重新拿了一個乾淨的碗，倒了溫水，試了試水溫，走向床邊的奶奶。她還在昏睡，眉頭緊鎖，似乎在夢裡也承受著痛苦。
我用棉簽沾了水，輕輕潤濕她乾裂的嘴唇。這是我這三年每天都在做的事，未來，我也還會繼續做下去。
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林國強狼狽爬起來逃離的聲音。防盜門再次被關上，這一次，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我沒有回頭。
我伺候了奶奶三年，我沒有得到一分錢遺產。但我得到了這世上最乾淨的良心，和奶奶臨終前那份深沉而隱秘的愛。
至於二叔，他贏得了他應得的一切。
雨停了，窗外透進來一絲微弱的光。我握著奶奶枯瘦的手，心裡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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