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會因為心疼她而主動妥協。
但我沒有。
我就像個冷漠的旁觀者，靜靜欣賞著她親手搭建起來的那個「親情至上」的堡壘，是如何一塊磚一塊磚崩塌瓦解的。
「陳墨！」
林雨晴語氣里終於帶上絲徹底崩潰的哭腔。
「你到底想怎麼樣？房貸後天就是最後還款日了！逾期一天都會上報徵信系統！到時候會影響我們以後所有的貸款申請，甚至可能影響我的工作！這個家就要散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我知道。」
我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波瀾。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你在轉那筆錢的時候，不想想事情的嚴重性？」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林雨晴幾乎是在電話那頭低吼。
「我跟你道歉！我不該不跟你商量就擅自把錢轉給林浩！是我不對！你回來吧，我們好好過日子，行不行？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以後家裡所有事，我都聽你的！」
看，人總是在走投無路、別無選擇的時候，才會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
但這種被現實逼到牆角的道歉，又有幾分是發自內心的懺悔？
「林雨晴，道歉如果真的有用，那還要法律幹什麼？」
我輕聲說道。
「而且，你現在道歉，不是因為你真的認識到自己忽略了我和這個家的感受，而是因為，你沒錢還貸款了，你害怕了。」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最後一塊遮羞布。
「錢的問題，我可以解決。」
我這句話，像是一根從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林雨晴立刻死死抓住了它。
「真的？阿墨！你......你哪裡來的錢？你找你爸媽要了？」
她聲音里充滿劫後餘生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不，是我自己賺的。」
我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你自己賺的？你怎麼賺的？你不是在休陪產假嗎......」
林雨晴聲音里充滿濃濃的困惑。
「我接了私活，干我的老本行，寫代碼。」
我淡淡解釋道。
「是周教授介紹的項目，報酬還算可觀，剛好夠支付這個月的貸款，甚至還有不少富餘。」
「......」
林雨晴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
我能想像得到她此刻內心翻江倒海般的複雜情緒。
震驚、羞愧，或許還有絲權威受到挑戰的惱怒。
她一直以為牢牢掌控著家庭經濟命脈的丈夫。
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聲不響地賺到了這筆「救命錢」。
「你......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喃喃地問道。
「從你理所當然地把那三十二萬轉給你弟弟，還覺得是『多大點事』的那天晚上開始。」
我的答案清晰而冰冷。
「林雨晴，我不是離開你就無法生存的藤蔓。我有手有腳，有我的專業技能，我能養活我自己，也能養活我的兒子。」
我頓了頓，給了她最後一擊，也是我在這十天裡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最終決定。
「錢，我可以拿出來救急。但是，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只要你肯幫忙，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林雨晴迫不及待地回應。
「第一，這個家的財政大權，從今天起，必須由我來掌管。你的工資卡，所有的投資理財帳戶，全部交給我統一管理。每月我給你必要的生活費和零花錢。家庭任何一筆超過一千元的開支，都必須經過我們雙方的共同同意。」
「第二，那三十二萬，必須白紙黑字立下字據，算作你個人對你弟弟的無償贈予，與我陳墨無關。並且，你要明確告知林浩，這筆錢我們不會再追討，但從今往後，除非是涉及到生老病死的重大事件，否則我們這個小家庭不會再向他提供任何形式的經濟援助。他的車貸，由他自己全權負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語氣變得異常嚴肅。
「你必須徹底擺正『大家』和『小家』的位置。以後，在任何涉及到我們這個核心家庭利益的決策上，我和小寶，必須是你的第一順位。如果你做不到，那這次的錢，就算是我借給你的，我們打好借條，約定好利息和還款期限，然後......我們再慢慢談別的事情。」
我一口氣將我的條件全部拋出。
電話那頭，只剩林雨晴粗重得如同拉風箱一般的呼吸聲。
這三個條件，尤其是第一條和第三條。
無異於一場家庭內部權力的徹底交接，以及對她過往行事準則的全面否定。
她在掙扎。
我知道這對她來說，極其艱難。
但是，我沒有退路，也不打算再退讓。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她會暴怒拒絕的時候。
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被極度壓抑的、類似於嗚咽的聲音。
然後，是林雨晴帶著濃重的鼻音，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回答。
「......好。」
「我......答應你。」
06
林雨晴的那聲「好」，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極致的橡皮筋。
在即將崩斷的臨界點，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道。
沒有我預想中歇斯底里的反抗，也沒有斤斤計較的討價還價。
只有一種被抽空了所有精氣神的妥協。
這反而讓我心底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我很快便強行壓下了那點不合時宜的惻隱之心。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家庭戰爭里，我絕不能再有半分心軟。
「口說無憑。」
我用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說道。
「你明天到我爸媽這兒來一趟，帶上你名下所有的銀行卡、存摺、工資流水、以及全部的投資帳戶信息。我們當著我爸媽的面，把所有手續辦清楚，把字據簽了。」
「......明天？」
林雨晴聲音里透著遲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退縮。
「對，明天。」
我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
「逾期不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徵信報告上留下污點，對你這種在金融行業工作的人意味著什麼。」
「......好，我明天過去。」
她最終還是徹底屈服了。
掛斷電話，我長長舒了口氣。
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這場博弈，我算是贏下了關鍵的第一步。
但我心裡清楚，更艱難的挑戰，或許還在後頭。
讓她交出經濟大權只是形式。
要真正扭轉她那根深蒂固、以自我和原生家庭為中心的觀念。
讓她從心底里把我和小寶放在第一位，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第二天，林雨晴果然來了。
不過，她並非獨自前來，身邊還跟著一臉不情不願的林浩。
我拉開門，看到他們姐弟倆站在門口。
林雨晴手裡拎著個厚厚的文件袋，眼神躲閃，臉色灰敗，看起來憔悴不堪。
而林浩則穿著嶄新的名牌外套。
臉上掛著明顯的牴觸和不滿，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父母這套略顯陳舊的房子。
「姐夫。」
林浩不情不願地叫了聲，語氣生硬得像塊石頭。
我沒理睬他，只是側過身子，讓林雨晴先進屋。
然後目光轉向林浩，平靜開口。
「林浩，今天是我和你姐談我們家內部的事情，不方便有外人在場，你先回去吧。」
林浩瞬間瞪圓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外人？姐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就成外人了？她是我親姐！」
「從法律意義上，以及從我們這個核心小家庭的角度來說，你現在就是外人。」
我平靜地回視著他，語氣里不帶一絲溫度，卻充滿不容置疑的力量。
「還是說，你想留下來旁聽下，我和你姐準備如何重新劃分家庭財產，以及如何處理因為你買車而引發的這場債務危機？」
林浩被我這番話噎得啞口無言。
一張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求助似的望向身旁的林雨晴。
「姐！你看看姐夫他！」
林雨晴疲憊地閉了閉眼睛，聲音沙啞地低斥道。
「林浩，你先回去。我跟你姐夫......有正事要談。」
林浩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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