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哐當哐當進了站，林默拎著半舊的行李箱，骨頭都快散架了。
整整一個月，在工地上跟鋼筋水泥打交道，曬得黢黑，指甲縫裡的泥都沒洗乾淨。
就盼著回家，喝口老婆趙倩熬的熱湯，再窩進書房的懶人沙發里，翻兩頁自己喜歡的書。
那間40平的書房，是他咬著牙跟開發商爭取來的，整個小區獨一份。
是他在這個家裡，唯一稱得上「自己」的地方。
掏出鑰匙開門，玄關處的景象讓他愣了愣。
一雙嶄新的男士皮鞋擺在鞋架最中間，擦得鋥亮，旁邊還放著一雙粉色的女式高跟鞋，不是趙倩的碼數。
「我回來了。」林默喊了一聲，聲音帶著旅途的沙啞。
趙倩從廚房探出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沒過來接他的行李箱。
「哦，飯在鍋里溫著，自己盛。」
林默皺了皺眉，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換了鞋，剛要往書房走，趙倩突然開口：「你別去書房了，那邊有人。」
「有人？」林默腳步一頓，「誰啊？」
「我弟，趙強，還有他對象。」趙倩擦了擦手從廚房出來，語氣輕描淡寫，「他們下周結婚，婚房就用你書房了。」
林默以為自己聽錯了，耳朵「嗡」的一聲。
「你說什麼？」他盯著趙倩，聲音都在抖。
「我說，你書房改成趙強的婚房了。」趙倩提高了點音量，仿佛林默是個聽不懂話的傻子，「家裡就這條件，總不能讓我弟結婚沒地方住吧？」
林默猛地推開書房門，眼前的景象讓他氣血上涌，眼前發黑。
他親手打造的書架被拆了，堆在陽台角落，上面的幾千本書，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被塞進了幾個破舊的蛇皮袋裡，封面都磨破了。
他花了三個月工資買的實木書桌，被搬到了客廳當雜物桌，上面擺著醬油瓶醋瓶。
原本鋪著地毯的地面，現在鋪了大紅的喜字地毯，牆上掛著趙強和他對象的婚紗照，笑得刺眼。
最讓他心疼的是，他收藏了十年的一套絕版漫畫，被當成廢品，墊在了衣櫃底下。
「林默？你怎麼進來了？」趙強從衛生間出來，穿著浴袍，頭髮濕漉漉的，看到林默，臉上帶著點不耐煩，「姐說了，這屋現在是我的婚房，你沒事別進來亂碰。」
林默的目光落在趙強身上，又掃過他手腕上那塊表——那是林默的生日禮物，趙倩說借給他戴兩天，結果現在直接成了他的了。
「我的書呢？我的漫畫呢？」林默的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什麼書啊漫畫的，占地方唄。」趙強滿不在乎地撓撓頭，「我跟我對象收拾的時候，看著沒用就扔了點，剩下的塞陽台了。」
「扔了？」林默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那是我攢了十年的東西！」
「多大點事啊。」趙倩走過來，拉了林默一把，「不就是點書嗎？以後再買就是了。趙強結婚是大事，你當姐夫的，讓著點弟弟怎麼了？」
「讓著點？」林默回頭看趙倩，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這是我的書房！是我跟你結婚的時候，我爸媽砸鍋賣鐵給我添錢買的這個房子，特意留的書房！你跟我商量過嗎？」
「商量什麼啊，都是一家人，分那麼清幹什麼？」趙倩皺起眉，語氣也硬了起來，「林默我告訴你，趙強是我親弟，他結婚沒房子，我這個當姐的不能不管。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別在這添亂。」
「我添亂？」林默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疼得喘不過氣，「我出差一個月，辛辛苦苦掙錢養家，回來連自己的地方都沒了，我添亂？」
這時，趙強的對象從臥室里出來，嬌滴滴地拉著趙強的胳膊：「強哥，這人誰啊？怎麼大呼小叫的，嚇我一跳。」
「沒事寶貝，我姐夫，有點小心眼。」趙強拍了拍她的手，然後瞪著林默，「你趕緊出去，別嚇著我媳婦。」
林默看著眼前這一家人，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跟趙倩結婚三年，家裡的開銷基本都是他在扛。趙倩沒工作，天天在家追劇逛街，她爸媽和弟弟時不時來蹭吃蹭喝，他從來沒說過什麼。
他想著，一家人，互相包容點沒什麼。
可他沒想到，自己的包容，換來的是得寸進尺。
「我的東西，我要搬回來。」林默深吸一口氣，彎腰去撿地上的書。
「你敢動一下試試！」趙強一把推開林默，林默沒站穩，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身後的衣櫃，疼得他齜牙咧嘴。
「趙強！你幹什麼！」林默怒視著他。
「幹什麼？這是我的婚房，我的東西！」趙強梗著脖子，「你要是敢動，我就對你不客氣！」
趙倩也過來攔著林默：「林默你別鬧了！今天這事就這麼定了！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去客廳沙發睡，或者去陽台搭個摺疊床。」
客廳沙發？陽台摺疊床？
林默看著趙倩那張理直氣壯的臉，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想起自己剛認識趙倩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溫柔體貼，說會跟他好好過日子，會珍惜他的一切。
原來，都是假的。
「行，我不鬧。」林默突然平靜下來，他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餓了，去吃飯。」
趙倩和趙強都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林默會這麼輕易妥協。
趙強撇了撇嘴，覺得林默就是個軟柿子，隨便捏。
林默走到廚房，打開鍋，裡面是剩菜剩飯，冷冰冰的，連口熱湯都沒有。
他沒多說什麼，盛了一碗飯，就著冷菜，一口一口地吃著。
味同嚼蠟，可他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兩碗。
他得有力氣，做接下來的事。
吃完飯，他沒去客廳，也沒去陽台，而是直接進了臥室。
趙倩正在敷面膜，看到他進來，皺了皺眉：「你進來幹什麼？這屋我跟我弟媳婦要住，你去外面睡。」
「這是我的臥室。」林默看著她，「我要拿我的東西。」
他打開衣櫃，裡面已經被趙強和他對象的衣服塞滿了，他的衣服被扔在了最底層，皺巴巴的。
林默沒生氣，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塞進行李箱。
趙倩看著他的動作，心裡有點發毛，但還是嘴硬：「你拿衣服幹什麼？你還想走啊？」
「我今晚住公司宿舍。」林默頭也不抬地說。
「住宿舍？行啊，省得在這礙眼。」趙倩鬆了口氣，繼續敷她的面膜。
林默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又去陽台，把那些被塞進蛇皮袋裡的書和漫畫都搬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另一個行李箱。
趙強在客廳看電視，看到他搬東西，嘲諷道：「姐夫，至於嗎？不就是點破書，扔了都沒人要。」
林默沒理他，只是默默地搬著。
等他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拎著兩個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到門口。
「我走了。」他對趙倩說。
趙倩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走吧走吧，記得明天早點回來，幫著布置婚房。」
林默沒回頭，徑直走出了這個他曾經以為是「家」的地方。
出了小區，晚風一吹，他才覺得眼睛有點酸。
他沒去公司宿舍，而是找了個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下。
進了房間，他把行李箱放在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張總，您好，我是林默。」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林默？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你出差剛回來吧？休息得怎麼樣？」
張總是林默的頂頭上司，也是他的伯樂。林默之所以能在公司站穩腳跟，全靠張總的提攜。
「張總，我休息好了。」林默的聲音很平靜，「我聽說，公司有個外派海外的項目，為期五年，是嗎？」
「是啊，」張總頓了頓，「怎麼？你感興趣？這個項目在非洲，條件有點艱苦，而且五年不能回國，我本來沒打算推薦你。」
「我感興趣。」林默堅定地說，「張總，我想爭取這個名額。」
張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林默，你可想好了。這個項目雖然辛苦，但回報率很高，五年下來，年薪加上獎金，最少能攢下兩百萬。而且回來之後，公司會直接提拔你當區域總監。」
「我想好了。」林默說，「張總，我明天一早就去公司找您簽合同。」
「好！」張總很爽快，「我就欣賞你這股闖勁！你放心，這個名額我給你留著。」
掛了電話，林默靠在牆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武巧輝 • 40K次觀看
燕晶伊 • 75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