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條是我高中畢業那年,爸媽急著換房,向我借的三十萬。
那時候,我剛參加工作,手頭根本沒有那麼多錢,是靠著平時省吃儉用和向大學同學借了一些才勉強湊齊的。
爸媽當時寫下了借條,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上面有他們的簽名和手印。
他們信誓旦旦地說,等有了錢一定會還。
然而,這一等就是十幾年,這筆錢在他們口中仿佛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被提起。
我盯著借條上的日期,那是2008年。
那一年,房價還未像現在這樣瘋漲,三十萬對我來說,幾乎是天文數字。
為了這筆錢,我省吃儉用,連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
而弟弟呢?
他高中畢業那年,爸媽給他買了一輛二十多萬的車,說是他考上大學的獎勵。
我大學畢業,只有一台用了好幾年的舊電腦。
這種落差,像一根根刺,扎得我生疼。
這些年,我不是沒有暗示過父母。
偶爾提起以前的艱辛,或是開玩笑地說一句「爸媽,你們還欠我一筆巨款呢」,他們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笑著打哈哈過去。
時間久了,我也就放棄了。
直到拆遷的到來,我才意識到,我不能再這樣無底線地退讓下去了。
如果我再不爭取,我的人生,我的付出,我的價值,都將徹底被他們所否定。
第二天一早,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像往常一樣回家看望爸媽。
我媽正在廚房裡忙活著,弟弟則坐在客廳里玩手機。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我主動開口:「媽,拆遷辦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
我媽從廚房探出頭來,笑著說:「哦,清清來了啊!沒什麼新消息,就是合同還得過幾天才能簽。對了,你弟弟昨天跟我說,他看中了一套裝修公司設計的樣板房,想把將來那套安置房也照著那個風格裝修。」
弟弟頭也不抬地接話:「姐,你不是設計公司的嗎?到時候幫我把把關啊,裝修風格還得你來幫我挑呢。」
我心頭冷笑,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微笑:「行啊,沒問題。不過我最近工作比較忙,可能要等我忙完這段時間才行。」
我媽聽了,趕緊說:「那可不行,小傑的婚期都定了,婚房可不能耽誤。清清,要不你跟公司請幾天假,先幫幫你弟弟吧?你弟弟眼光沒你好,萬一裝修不好,以後住著也不舒服。」
我的心徹底涼了。
在他們眼裡,我的工作,我的時間,甚至我的付出,都是可以隨意犧牲,用來成就弟弟的籌碼。
我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模稜兩可地應付過去。
我需要時間,需要一個更合適的時機。
我知道,如果我現在就提出那張借條,他們一定會覺得我是小氣、計較,甚至會指責我不懂事。
我需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們的偏心已經到了何種地步,而我的反擊,又是多麼地被逼無奈。
我給老公打了個電話,詳細說了我的計劃。
老公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說:「清清,你做得對。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尊嚴的問題。你放心,我會請律師朋友幫你把借條重新確認一下法律效力,以防萬一。另外,如果到時候需要,我可以出面幫你說話。」
聽到老公的話,我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
結婚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我最堅實的後盾。
有他的支持,我心中的底氣更足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表面上繼續扮演著那個「懂事」的女兒,積極地配合父母去拆遷辦跑腿,甚至還幫弟弟查了一些裝修公司的資料。
我越是「懂事」,父母和弟弟就越是心安理得。
他們甚至開始在我面前規划起未來的生活,完全把我排除在外。
我媽有一天還跟我說:「清清,你以後多回來吃飯,媽給你做好吃的。你弟弟有了新房,以後一家人就更方便團聚了。」
我看著她慈愛的笑容,心裡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團聚?
這真的是團聚嗎?
還是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而我只是一個偶爾探望的客人?
我跟老公商量後,決定把家庭會議定在下周末。
這是拆遷合同正式簽署前的最後一個周末,也是我們家慣例的家庭聚餐日。
屆時,大伯、姑姑等幾個重要的親戚都會到場。
我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這個家庭隱藏已久的偏心。
我特意找出了當年那張借條。
雖然已經泛黃,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
我用手機拍了好幾張高清照片,又特意找了一家公證處,諮詢了借條的法律效力問題。
律師告訴我,只要借條真實有效,有雙方簽字和手印,並且有銀行轉帳記錄作為佐證,法律是認可的。
這讓我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我開始在心裡一遍遍地演練著當天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以及我應該如何應對。
我知道,這一步棋,一旦走出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可能會失去父母的理解,可能會和弟弟徹底撕破臉,甚至可能會被親戚們指責。
但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有些東西,比所謂的「親情」更重要,那就是公平和尊重。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堅定。
那個曾經軟弱、隱忍的女兒,已經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了自己權益而戰的戰士。
03

家庭會議前的幾天,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我爸媽沉浸在即將分得兩套新房的喜悅中,對弟弟的未來規劃得有聲有色,完全沒注意到我眼底深處那抹不易察覺的冷光。
弟弟更是春風得意,隔三差五就拉著未婚妻來家裡,商量著婚房的裝修和婚禮的細節,仿佛那兩套房子已經完全落入他囊中,板上釘釘。
我依然扮演著那個「懂事」的女兒。
我幫我媽整理拆遷資料,跑腿去物業問一些手續問題,甚至還陪著弟弟和未婚妻去看了幾套樣板房,給他們提了一些裝修建議。
我越是表現得順從,他們就越是放鬆警惕,對我即將到來的「反擊」毫無防備。
這種表面的和諧,讓我感到一種深深的諷刺。
周六的家庭聚餐,定在我爸媽家裡。
按照慣例,我大伯一家、姑姑一家都會過來。
我知道,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時機。
一個足夠公開,足夠「正式」的場合。
早上,我特意換上了一套平時很少穿的米色連衣裙,看起來溫柔而大方。
我不想讓任何人覺得我是帶著怒氣去「鬧事」的。
我的目的不是吵架,而是爭取我應得的公平。
老公一早也穿戴整齊,他知道今天的「戰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特意提前趕過來,想給我支持。
到了爸媽家,大伯和姑姑一家已經到了。
客廳里一片熱鬧,茶几上擺滿了水果零食,電視里放著我爸愛看的戲曲。
大家有說有笑,聊著家長里短,當然,最多的還是關於拆遷和弟弟婚房的話題。
「老陳啊,你這回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一下子分兩套房!」大伯笑著對我爸說,「小傑這孩子命好,趕上好時候了,婚房都不用愁了。」
我爸笑得合不攏嘴:「是啊是啊,都是趕巧了。到時候小傑結婚,婚房裝修好了,大家可都要過來熱鬧熱鬧啊!」
姑姑也插話道:「清清你這做姐姐的,也要多幫襯幫襯弟弟,裝修什麼的,多出出主意。」
我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一一應承著。
我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他們臉上的喜悅和對弟弟的期許是那麼的純粹,純粹到讓我覺得有些刺眼。
他們都認為,我「嫁得好」,所以這些好處自然而然就該留給弟弟。
他們從來沒有問過我,我想要什麼,我付出了什麼。
午飯在熱鬧的氣氛中進行。
飯桌上,大家推杯換盞,話題依然圍繞著拆遷和弟弟的婚事。
我爸媽不停地給弟弟夾菜,提醒他多吃點,補補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