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給所有認識的親戚朋友都打了一遍電話，核心思想只有一個：我那個有出息的女婿，要給我兒子在五星級酒店辦四十桌婚宴，花了好幾十萬！
一時間，我成了他們整個家族裡"大氣"、"有本事"、"疼老婆"的典範。
岳父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走路都帶風；岳母在小區里跟人聊天，嗓門都比平時大了三分。
他們沉浸在這種虛榮的滿足感里，飄飄然，渾然不知一場為他們量身定做的"驚喜"正在悄然逼近。
當然，期間也有一些小插曲。
比如，小舅子張偉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的准弟媳，提出想看看婚宴的酒店場地，好提前規劃一下婚禮布置。
張麗把這個"難題"拋給了我。
我則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我已經請了最好的婚慶公司，從場地布置到司儀流程，全包了，保證給他們一個完美的婚禮。現在帶他們去看，就沒有驚喜感了。你跟他們說，安心等著做最美的新娘新郎就好。"
張麗覺得我說的有道理，立刻化身我的"傳聲筒"，成功把弟媳婦給安撫了下去。
再比如，岳父旁敲側擊地問我，請柬上是不是該把酒店地址印上去了。
我直接把一沓設計精美的空白請柬遞給他，笑道："爸，酒店在市中心，路有點繞，我怕大家找不到。到時候我安排兩輛大巴車，在咱們鎮上的中心廣場統一接送所有親戚，這樣既方便又氣派，您覺得呢？"
岳父一聽，眼睛都亮了。
統一大巴接送？
這可比自己開車找路有面子多了！
他當即拍板，對我這個"考慮周到"的女婿大加讚賞，立刻喜滋滋地去寫請柬了，地址那一欄，驕傲地留了白。
就這樣，在我的"精心策劃"和岳父一家的"全力配合"下，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國慶節當天，秋高氣爽。
一大早，張麗和她的家人就穿上了最隆重的禮服。
岳父一身嶄新的中山裝，岳母穿著定製的旗袍，珠光寶氣，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張麗更是精心打扮，仿佛今天結婚的是她自己。
"老公，你這身西裝是不是太舊了？今天可是我弟的大日子，你作為長兄，可不能穿得太寒酸。"張麗皺著眉，上下打量著我。
我笑了笑，無所謂地說道："我就是個跑腿辦事的，主角是阿偉，我穿什麼不重要。時間不早了，大巴車應該快到廣場了，你們趕緊準備出發吧。"
"那你呢？"
"我得先去酒店那邊盯著，免得有什麼紕漏。你們跟著大巴走就行。"我找了個完美的藉口。
岳父大手一揮，頗有領導風範："對！林峰想得周到！你們先走，我跟親家他們坐一輛車，最後壓軸到場！"
看著他們一家人興高采烈、滿懷期待地走出家門，我的心裡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壓軸到場？
我怕你們到時候，連哭都找不到調。
我給大巴車司機發了個信息，告訴他可以出發了。
然後，我開上自己的車，抄了一條近路，提前趕到了婚禮的"主會場"。
地點就在我們鎮郊的一片開闊地，旁邊就是村裡的文化活動中心。
王師傅的團隊果然專業，四十張紅色的圓形大桌整齊地排列在巨大的紅色帳篷下，每張桌上都鋪著嶄新的一次性桌布，擺著瓜子花生和糖果。
旁邊臨時搭建的露天廚房裡，十幾個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廚師正在熱火朝天地忙碌著，巨大的蒸籠里冒著白色的熱氣，一口口直徑近一米的大鐵鍋里，燉著香氣撲鼻的硬菜。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肉香和調料的芬芳，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王師傅看見我，叼著煙跑過來，滿臉興奮："林總，都準備妥了！您瞧瞧，這氣派！保管比那些大酒店有人情味兒！"
我滿意地點點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算算腳程，那兩輛滿載著我岳父家親戚的大巴車，也該到了。
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
03
當兩輛豪華大巴車緩緩駛入這片塵土飛揚的開闊地，停在紅色塑料帳篷前時，車上原本喧鬧喜慶的氣氛，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透過車窗，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幅極具"鄉土氣息"的婚宴場景——整齊劃一的紅色塑料凳，隨風飄揚的彩色氣球，以及在露天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的伙夫們。
空氣中，濃郁的燉肉香氣和柴火的煙燻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與"五星級酒店"格格不入的、粗獷而又熱烈的味道。
車門打開，最先下來的是一群年輕的表弟表妹，他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茫然，迅速轉變為震驚和不可思議。
"姐，這……這是哪兒啊？環球國際大酒店呢？"一個打扮時髦的表妹拉著張麗的胳膊，聲音都在發顫。
張麗的臉色早已煞白如紙，她僵硬地站在車門口，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大腦一片空白。
她喃喃自語："不可能……林峰明明說……明明說在酒店的……"
緊接著，岳母在一群親戚的簇擁下走了下來。
當她看到眼前這四十桌"盛大"的露天流水席時，臉上那精心描畫的、雍容華貴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她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保養得宜的雙手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手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林峰呢？林峰人呢！"岳母的尖叫聲劃破了現場詭異的寧靜，帶著一絲破音的悽厲。
我掐准了時間，從帳篷後面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
"爸，媽，各位親戚，一路辛苦了！快請入座，酒席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手裡拿著一包高檔香煙，挨個地散發著，仿佛對眼前的場景滿意到了極點。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憤怒，有鄙夷，有困惑，也有幸災樂禍。
"林峰！"岳母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用顫抖的手指著我，因為極度的憤怒，她的聲音聽起來像一隻被踩了脖子的雞，"這就是你說的五星級酒店？這就是你說的風風光光？你那8萬8，是不是都讓你給貪了！"
她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包括剛剛抵達的、同樣一臉懵懂的新郎張偉和新娘一家。
新娘的父母看著眼前這陣仗，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
他們顯然也是被告知要在豪華酒店參加婚宴的，眼前的景象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驚喜"。
我沒有理會歇斯底里的岳母，而是轉向臉色鐵青的岳父，笑容不變地解釋道："爸，您別急啊。這地方是我精挑細選的，您看，多寬敞，多熱鬧！四十桌擺開，氣派不氣派？"
"我找的可是咱們這最有名的『鄉宴第一勺』王師傅親自掌勺，菜單您過目，烤全豬，大龍蝦，東星斑，該有的一樣不少，味道絕對比那些中看不中吃的酒店菜好上一百倍！我保證讓所有賓客都吃好喝好，這才是實實在在的風光！"
說著，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列印好的菜單和一沓厚厚的消費單據，遞到他面前。
"您再看這個，8萬8，我一分沒動，全都花在這場酒席上了。從食材採購，到廚師人工，再到場地租賃、桌椅板凳，帳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林峰，對得起您，對得起阿偉，更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的聲音洪亮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周圍的賓客們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探頭去看我手裡的菜單和單據，當他們看到菜單上那些扎紮實實的硬菜時，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岳父死死地盯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想要的面子，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用金錢堆砌起來的虛榮。
而我給他的，卻是這種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實實在在的熱鬧。
他要的是臉，我給的是里子。
這時，新郎張偉終於忍不住了，他衝過來，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單據，漲紅了臉對我低吼："姐夫！你就算不想出錢，也不用這麼耍我吧！你讓我老婆家的人怎麼看我？你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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