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漸漸明白，在這個家裡，我永遠是個外人。
無論我做什麼，付出多少，在他們母子眼裡，都比不上血緣構築的天然同盟。
我的心，從最初的疼痛，到麻木，再到徹底的冰冷。
我不再爭吵，不再辯解。
婆婆說什麼，我全都點頭稱是。
"媽您說得對。""媽我知道了。""媽我下次注意。"
陳浩見我"懂事"了，態度也緩和下來。
他開始嘗試著和我說話，給我買些小禮物，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他不知道，我只是把所有的恨和怨，都埋進了心底最深處，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讓它們連本帶利地爆發出來。
我開始偷偷為自己做打算。
我翻出了以前的工作資料和人脈，聯繫上了之前的老領導。
這幾年雖然脫離職場，但我並沒有完全與世隔絕，專業知識一直沒有落下。
老領導很欣賞我的能力，得知我的情況後，答應幫我留意合適的機會。
我還把我媽給我的嫁妝錢，從我們共同的帳戶里，悄悄轉了出來，存進了一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銀行卡里。
那筆錢，是我最後的退路和底氣。
日子就在這種壓抑而平靜的假象中，一天天過去。
轉眼，一年過去了。
這天，陳浩下班回家，臉上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喜悅。
他遞給我一張燙金的請柬："老婆，我爸下周日八十大壽，準備在凱悅酒店大辦一場，到時候所有親戚都會來，你和辰辰也準備一下。"
我接過請柬，打開看了一眼。
設計得富麗堂皇，充滿了炫耀的意味。
我心裡冷笑一聲，終於來了。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整整一年。
"好啊。"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爸的八十大壽，是大事，我們肯定要好好準備。對了，送什麼禮物你想好了嗎？"
陳浩顯然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愣了一下，然後高興地說："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想著，我爸辛苦了一輩子，也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就送點實際的。我準備包個八萬八的大紅包，你覺得怎麼樣？"
八萬八。
多吉利的數字。
跟我兒子周歲宴上的八十八，形成了多麼諷刺的對比。
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甚至還帶著讚許的笑容："這個主意好，爸肯定喜歡。不過……"我故作沉吟，"光送紅包，是不是顯得有點太俗氣了？爸畢竟是八十大壽，得送個有紀念意義的，能讓他長長臉的東西才行。"
"有紀念意義的？"陳浩來了興趣，"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想著，"我慢悠悠地說，"不如我們送一面錦旗吧？找人定做一面最大最氣派的，用最好的綢緞，上面再繡上金字。壽宴那天，當著所有賓客的面送上去，多有面子啊！"
"錦旗？"陳浩皺了皺眉，"這玩意兒是不是有點老土？"
"怎麼會？"我立刻反駁道，"這叫復古，叫情懷！你想想，現在誰還送錦旗啊？就因為稀罕，才顯得我們有心意，與眾不同！而且，我們可以在錦旗上寫上對爸的祝福，那可是我們做兒女的一片孝心，比多少錢都珍貴。"
我把"心意"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陳浩被我說得有些心動了。
他是個極好面子的人，一想到在幾百個親戚朋友面前，送上一面獨一無二的錦旗，那種出風頭的場面，他就有些飄飄然。
"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他摸著下巴，開始認真考慮，"那錦旗上寫什麼好呢？得想個氣派點的詞。"
我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我想想啊……有了！"我一拍手，興奮地說，"就寫『勤儉持家好典範，一分一厘都珍貴』！你覺得怎麼樣？"
"勤儉持家……一分一厘都珍貴？"陳浩念叨了兩遍，咂摸著味道，"好像是挺符合我爸媽一貫的作風。行！就這麼定了！老婆，你這個主意太好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他激動地抱了我一下，完全沒有聽出我話里的弦外之音。
我順從地靠在他懷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放心吧，陳浩。
我一定會辦得"漂漂亮亮"的。
到時候，希望你們全家，都能喜歡我送的這份大禮。
03
公公的八十壽宴，果然如陳浩所說，辦得聲勢浩大。
凱悅酒店最大的宴會廳，足足擺了三十桌。
衣著光鮮的賓客們穿梭其中，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一派富貴祥和的景象。
我穿著一身得體的長裙，抱著辰辰，挽著意氣風發的陳浩，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和每一位上前來打招呼的親戚寒暄。
婆婆今天更是神采奕奕，她穿著一身暗紅色的手工刺繡旗袍，戴著全套的翡翠首飾，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在人群中接受著所有人的恭維。
看到我們，她立刻迎了上來，親熱地拉住我的手，對身邊的一眾闊太太炫耀道："這是我兒媳婦林薇，旁邊是我大孫子辰辰。我這個兒媳婦啊，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在家相夫教子，還是沒話說的，特別聽話懂事。"
周圍的太太們立刻附和起來。
"陳姐你真有福氣，兒子能幹，兒媳婦也賢惠。"
"是啊是啊，不像我們家那個，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們頂嘴。"
婆婆聽著這些奉承，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她滿意地拍了拍我的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屬於她的，還算順從的物品。
我微笑著，沒有說話。
宴會進行到一半，到了最激動人心的送禮環節。
主持人在台上用高亢的聲音念著禮單，一件比一件貴重。
"陳浩大哥陳斌，送上金算盤一個，祝陳老爺子財源滾滾！"
"陳家二姑，送上和田玉如意一柄，祝陳老爺子萬事如意！"
……
每念到一個禮物，台下就響起一片驚嘆和掌聲。
公公婆婆坐在主位上，笑得合不攏嘴。
終於，主持人念到了我們的名字。
"接下來，有請我們老爺子最孝順的兒子陳浩，兒媳林薇，為我們老壽星送上賀禮！"
在熱烈的掌聲中，陳浩整理了一下西裝，容光煥發地拉著我，準備上台。
"老婆，錦旗帶了嗎？"他低聲問我。
"放心吧。"我朝他安撫地一笑，"早就準備好了。"
我給了台下我妹妹一個眼神，她心領神會，和我請來的兩位禮儀小姐一起，將一個用紅布蓋著的，長長的捲軸抬了上來。
那巨大的尺寸，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哪，這是什麼？這麼大！"
"看樣子是字畫吧？陳浩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台下的賓客們議論紛紛。
陳浩聽著這些議論，腰杆挺得更直了，臉上滿是得意。
婆婆也好奇地伸長了脖子，顯然對我們這份神秘大禮充滿了期待。
我們走到台上，陳浩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話筒，清了清嗓子，激動地說："爸，媽！今天您二老辛苦了！我和林薇商量了很久，覺得送錢送東西都太俗氣了。所以，我們為您二位，準備了一份最能代表我們心意的禮物！"
他說著，給了我一個"開始"的眼神。
我點點頭，走到那巨大的捲軸前，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猛地將上面的紅布扯了下來！
一幅巨大的，金光閃閃的錦旗，瞬間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頂級的錦緞面料，在宴會廳璀璨的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上面用最粗的金線，繡著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念出聲來。
"勤……勤儉持家好典範？"
"一……一分一厘都珍貴？"
念著念著，大家的聲音越來越小，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整個宴會廳，在經歷了幾秒鐘的死寂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竊笑聲。
給八十歲的老爺子祝壽，送一面錦旗，上面寫著"勤儉持家"？
這哪是祝壽，這分明是內涵，是諷刺！
所有人都想到了什麼，眼神不約而同地在我、陳浩，還有他父母之間來回掃視。
一些知曉一年前周歲宴內情的親戚，更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噗嗤……"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一聲笑，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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