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最終，誰也沒有再吃一口。
所有人默默地離開了那間豪華的包廂，氣氛尷尬而詭異。
走出餐廳大門，晚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同事們像躲避瘟疫一樣，紛紛與我拉開距離，三三兩兩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只有王德發留在了最後，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昏暗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
「林宇，」他的聲音冰冷得像冬夜的寒風，「你給我等著。從明天起，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原則』。」
04
王德發的威脅，像一根毒刺，懸在我的頭頂，讓整個周末都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息。
我沒有天真到以為這件事會就此了結。
在職場上，得罪了直屬領導，尤其是一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領導，無異於自斷前程。
我花了兩天時間，更新了簡歷，開始在各大招聘網站上物色新的工作機會。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周一上班，王德發可能會給我安排一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或者是在某個項目上給我挖一個大坑，然後以「能力不足」為由將我辭退。
然而，周一的到來，卻平靜得有些反常。
走進辦公室，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氛圍。
同事們看到我，都像見了鬼一樣，眼神躲閃，刻意避開。
曾經與我關係不錯的幾個人，也只是匆匆點個頭，便立刻埋頭於自己的工作中，仿佛電腦螢幕上有什麼天大的秘密。
整個上午，王德發都沒有出現。
他辦公室的門緊閉著，百葉窗也拉得嚴嚴實實。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卻絲毫沒有放鬆。
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更加令人恐懼。
我試圖和旁邊的同事小李搭話，她是公司新來的實習生，也是那天在包廂里唯一一個沒有指責我的人。
我小聲問她：「王總今天沒來嗎？」小李嚇了一跳，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然後飛快地湊過來說了一句：「來了，一大早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還叫了人事部的張經理過去，不知道在談什麼。」說完，她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立刻縮了回去，再也不敢看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大早就找人事經理，看來王德發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對我動手了。
也好，快刀斬亂麻，總比鈍刀子割肉要好受一些。
我打開電腦，將自己手頭負責的項目代碼和相關文檔，仔仔細細地整理了一遍，分門別類地保存好，做好了隨時交接走人的準備。
與其被動地等待審判，不如昂首挺胸地離開。
午飯時間，我獨自一人去了食堂。
身後，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同事們在竊竊私語，那些不加掩飾的指指點點，像針一樣扎在我的背上。
我成了這個集體里的異類，一個不合群的、危險的「刺頭」。
下午兩點，內線電話響了。
是王德發辦公室的助理打來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林宇，王總讓你和人事部的張經理現在去他辦公室一趟。」終於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向那個我早已預料到的戰場。
推開王德發辦公室的門，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
王德發坐在他的大班椅上，面色陰沉，眼圈發黑，看起來一夜沒睡。
旁邊沙發上坐著的，是人事部的張經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只是公式化地點了點頭。
我站在辦公室中央，等待著他們的宣判。
「林宇，」王德發率先開口，聲音沙啞，他將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推到我面前，「你看看這個。」我拿起文件，是一份關於「藍海項目」的資料。
「藍海項目」是公司去年立項的一個重點項目，據說投入巨大，但因為技術難題和市場變化，一直進展不順，甚至被內部戲稱為「天坑項目」。
在過去的一年裡，這個項目已經連續換了三任項目經理，每一個都因為項目失敗而被調離核心崗位，甚至直接被辭退。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王德發，不知道他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王德發靠在椅背上，臉上露出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公司高層對『藍海項目』非常重視，認為這個項目關係到公司未來的戰略布局。
但是，之前的幾個負責人，能力都不太行，導致項目停滯不前。」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上周五晚上，我仔細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林宇你，是一個非常有原則、有能力、敢於擔當的年輕人。所以，我向公司高層極力推薦，由你來接手『藍海項目』，擔任新的項目經理。」
人事部的張經理適時地補充道：「是的，林宇。這是公司對你的信任和考驗。從今天起，你就是『藍海項目』的項目負責人，行政級別等同於副總監。
相關的任命文件，下午就會下發。」
我愣住了。
我設想了無數種可能，被刁難，被排擠，被辭退，卻唯獨沒有想到，等來的竟然是一紙「升職令」。
這太反常了。
王德發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
他絕不可能以德報怨，更不可能提拔一個當眾讓他下不來台的下屬。
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怎麼？太激動了？」王德發看著我錯愕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這是你應得的。好好乾，別辜負公司和你王總我對你的期望。」他的語氣，刻意在「王總我」三個字上加了重音，充滿了諷刺和威脅。
我瞬間明白了。
這是一個比直接開除我更狠毒的計謀。
他知道「藍海項目」是個爛攤子，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接誰死。
他把我推上這個位置，不是提拔，而是捧殺。
他要讓我接手這個註定會失敗的項目，然後以「項目失敗，能力不足」為由，名正言順地把我踢出公司。
到那時，我不僅會失掉工作，更會在履歷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污點，職業生涯都可能因此毀於一旦。
而他，則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以一個「不計前嫌、唯才是舉」的好領導形象，來彰顯他的「大度」。
好一招「借刀殺人」！
好一個惡毒的陽謀！
05
王德發和張經理的臉上都掛著一種虛偽而得意的微笑，仿佛已經看到了我幾個月後灰溜溜滾蛋的狼狽模樣。
他們以為，這個看似「升職」的陷阱，我除了硬著頭皮跳下去，別無選擇。
畢竟，在職場上，拒絕升職，本身就是一種大不敬，是公然與領導和公司意志對抗的行為。
他們算準了我不敢拒絕，也無法拒絕。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項目資料，那單薄的幾頁紙，此刻卻重如千斤。
我能感覺到他們審視的目光，像兩道探照燈，企圖看穿我的內心，捕捉我的慌亂和恐懼。
但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我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他們預期的惶恐，反而露出了一絲平靜的微笑：「謝謝王總的提拔和公司的信任。我很榮幸能得到這個機會。」我的反應，顯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王德發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似乎沒想到我能如此迅速地接受這個「毒蘋果」。
「嗯，有這個態度很好。」他很快恢復了鎮定，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子，「『藍海項目』的團隊成員，都是部門裡的精英骨幹，他們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你需要什麼資源，儘管跟我提，我一定支持。」
他嘴上說著支持，眼神里的幸災樂禍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我當然知道他口中的「精英骨幹」都是些什麼人。
無非是部門裡那些最擅長推諉扯皮、最不幹實事的老油條，和幾個剛入職、沒什麼經驗的實習生。
他把一個爛攤子項目，配上一支雜牌軍，交到我手上，這分明就是想讓我死得更快一點。
但我沒有點破，只是點了點頭，繼續保持著微笑：「好的，王總。我會儘快熟悉項目情況，制定新的工作計劃。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哦？說來聽聽。」王德發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似乎想看看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既然公司任命我為項目經理，並賦予我副總監級別的權限，那我希望，這個權限是真實的，而不是名義上的。」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不卑不亢，「我需要對項目團隊擁有完全的人事管理權，包括成員的調配、考核甚至淘汰權。同時，我需要獨立的財務審批權，項目預算內的一應開銷，由我簽字即可生效，無需再經過您的批准。最後，我需要一個獨立的辦公區域，以確保項目信息的高度保密和團隊工作的專注度。」我的話音剛落，王德發的臉色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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