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精心粉飾的虛偽世界裡，真相往往是一枚被引信點燃的炸彈。
那一晚，在高檔餐廳炫目的水晶燈下，我的領導，王總監，輕描淡寫地讓我為他那張虛榮的面子買單。
五千塊，不多，卻足以壓垮一個普通上班族的尊嚴。
當我說出那個「不」字時，我清晰地聽到了引信燃燒的「嘶嘶」聲。
我不知道這枚炸彈最終會炸掉誰，但我知道，從那一刻起，這場看似和諧的職場大戲，劇本將被我徹底改寫。
01
「服務員，買單！」王德發挺著他那標誌性的啤酒肚，聲音洪亮地在包廂里迴響，仿佛這一聲呼喊能彰顯他作為部門總監的無上權威。
包廂里觥籌交錯的熱鬧氣氛，隨著這一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主座上的王德發，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恭維笑容。
這是一場為慶祝部門季度業績達標的慶功宴，地點選在了市中心人均消費四位數的「御品閣」，王德發在訂餐時就反覆強調，要讓大家「開開眼，見見世面」。
然而，從踏入這間金碧輝煌的包廂開始，我就聞到了一股令人不適的、名為「虛榮」的腐朽氣息。
我叫林宇，是技術部一個不起眼的程式設計師，入職三年，不好不壞，像一顆螺絲釘，在公司這台龐大機器上默默運轉。
我習慣了低調，也厭惡這種無意義的職場應酬。
飯局上，同事們花樣百出的敬酒詞，以及王德發那副志得意滿、享受眾星捧月般的神情，都讓我如坐針氈。
我只是機械地夾著菜，偶爾在別人敬酒時舉杯附和，腦子裡想的卻是下個月要還的房貸和母親住院的醫藥費。
服務員很快拿著帳單走了進來，臉上是職業化的微笑：「先生您好，一共消費五千二百八十八元，給您抹個零，收您五千二就行。」王德發看都沒看帳單，大手一揮，盡顯豪邁：「小事一樁。」他裝模作樣地在自己那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口袋裡摸索著，先是掏出車鑰匙，往桌上一扔，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又摸了摸另一個口袋，眉頭微微皺起。
「哎呀，」他一拍腦門，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懊惱，「瞧我這記性，今天出門換了件衣服，錢包忘帶了。」包廂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王總監的下一步指示。
這套路我們都熟悉，每次部門聚餐，王德發總有各種理由「忘記」帶錢包，最後總會指定一個倒霉蛋來墊付，美其名曰「考驗年輕人的眼力見和忠誠度」。
報銷流程漫長而曲折，上一個墊付的同事，為了一千多塊的餐費，跑了三個月，最後還是被財務以「發票抬頭不對」為由打了回來，不了了azia。
王德發的目光，如同精準制導的雷達，在包廂里掃視了一圈，最後，穩穩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林啊，」他笑呵呵地看著我，那笑容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先幫忙墊一下，年輕人嘛，出門在外要靈活。下周一我讓助理把錢轉給你，順便跟財務打個招呼，給你算成公司團建費用，直接報銷，不用你操心。」他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但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
坐在我旁邊的馬屁精張偉立刻湊趣道：「就是就是，林宇，這可是王總在給你表現的機會啊！還不趕緊的！」我握著水杯的手，微微收緊。
五千二百塊，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是我母親半個月的住院開銷。
更重要的是，我憑什麼要為他的虛榮和面子買單？
我清楚地記得，我剛入職那年，也是在一次聚餐上，王德發用同樣的方式讓一個新來的實習生墊付了兩千塊。
那個實習生家境不好，兩千塊是他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最後錢沒要回來，實習期一過，人也被「優化」了。
我不能成為下一個他。
我抬起頭，迎上王德發那看似和藹實則充滿壓迫感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禮貌：「不好意思啊，王總，我今天出門也急，沒帶那麼多現金。信用卡額度上個月剛用完，還沒緩過來。」我試圖用一個體面的藉口來化解這場危機。
然而，王德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沒想到，我這個平時默不作聲的老實人，竟然敢當眾拒絕他。
「沒現金？現在誰還用現金？」王德發的聲音冷了下來，「微信支付寶總有吧？小林，別跟我耍這些小聰明。這是集體活動，你得有集體榮譽感。」「我不是耍小聰明，王總。」我放下水杯，站了起來，既然無法體面，那就索性把話挑明，「我的支付帳戶里確實沒有這麼多錢。而且我認為，公司聚-餐，理應由公司來支付，或者您作為領導，先行墊付。讓員工來承擔這筆費用，既不合規矩，也不合情理。」我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千層浪。
整個包廂死一般的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張偉第一個跳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林宇你什麼意思？王總看得起你才讓你墊付，你別給臉不要臉！不就五千塊錢嗎？你至於嗎？」「至於。」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五-千塊，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是原則問題。」「原則？你跟領導談原則？」王德發氣得笑了起來，他指著我，對眾人說道，「大家都看看，這就是我們部門的『優秀員工』，一點大局觀都沒有，為了點小錢，讓整個部門的同事在這裡干坐著，讓我在餐廳服務員面前丟臉！」
他成功地將我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一時間，指責和埋怨聲四起。
「就是啊，林宇，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快點把錢付了吧，別耽誤大家時間。」「真是掃興，早知道不來了。」我看著這一張張曾經還算和善的臉，此刻卻寫滿了指責和不耐煩。
他們不在乎事情的對錯，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
他們因為可能要自己掏錢而憤怒，而這份憤怒，被王德發巧妙地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服務員尷尬地站在一旁，手裡的帳單仿佛一塊烙鐵。
她小聲地催促道：「先生，麻煩儘快把單買一下，我們馬上要結束營業了。」王德發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制著怒火，他做出最後的通牒：「林宇，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這錢，你付還是不付？」我挺直了脊樑，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清晰而堅定地吐出了兩個字：「不付。」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是王德發臉上那張虛偽的面具，也是我與這個虛偽的集體之間，那道早已存在的裂痕。
02
我的拒絕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德發的臉上。
他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後定格成一種暴怒前的鐵灰色。
包廂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那些剛剛還在七嘴八舌指責我的同事，此刻也全都噤了聲，驚恐地看著事態的發展，生怕引火燒身。
「好，好，好！」王德發連說三個「好」字，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林宇，你真是好樣的！有骨氣！我王德發今天算是開了眼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幾滴湯汁濺到了離他最近的張偉臉上，張偉卻連擦都不敢擦一下。
「既然我們林大工程師這麼有原則，那今天這頓飯，就按原則來辦！」王德發猛地站起身，環視了一圈戰戰兢兢的眾人，聲音陡然拔高，「都別愣著了！AA制！每個人多少錢，自己算！誰也別想占誰的便宜！」此話一出，滿座譁然。
AA制？
這頓飯人均接近五百，對於在座的大部分人來說，這絕對是一筆計劃外的巨大開銷。
剛剛還在指責我的幾位同事，臉色瞬間變得比王德發還要難看。
一個剛入職不久的女同事，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不是說是公司慶功宴嗎？怎麼還要自己掏錢啊……」她的聲音雖小，但在死寂的包廂里卻格外清晰。
王德發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公司慶功宴？林宇都說了，要按原則辦事！公司的原則就是，誰吃誰付錢！怎麼，你有意見？」那女同事嚇得趕緊低下頭，再也不敢說話。
張偉此刻的表情最為精彩，他大概是全部門工資最低的，也是平時最喜歡占小便宜的。
讓他掏五百塊，簡直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湊到王德發身邊：「王總，您別生氣，林宇他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見識。這……這AA制就算了吧？大家出來聚餐，圖個開心嘛……」「開心？」王德發一把推開他，「我他媽現在一點都不開心！我這張老臉今天算是被林宇扔在地上踩了！要麼他把錢付了，要麼你們就都給我AA！沒有第三個選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刀子一樣射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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