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理她,只是看著建明。
他的眼神里,震驚過後,是憤怒。
「林我讓你AA,是算我們兩個的生活開銷,你這是什麼?趁火打劫嗎?!」他把手裡的湯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湯汁濺了出來,燙得他「嘶」了一聲。
「趁火打劫?」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趙建明,你說話要憑良心。」
「我來問你,這家是誰的家?當初買房子,首付是我爸媽出了大頭,我的積蓄也全投進去了,你的錢,說要給當嫁妝,一分沒出。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這些年,房貸是我們一起還,我沒說過一個『不』字。因為我覺得,我們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分那麼清楚幹什麼?」
「可是現在,是你,趙建明,是你先要跟我分清楚的。你說要AA,好,我同意。」
我站起身,走到冰箱門前,指著那張紙。
「你不是要算帳嗎?行,我們就算清楚。」
「這套房子,有我一半的產權。你們住進來,占用了我的空間,付房租,合情合理吧?」
「我,林嵐,不是你們趙家的免費保姆。我每天起早貪黑,伺候,伺候,伺候你外甥。我耽誤了我的工作,犧牲了我的休息時間。我提供的服務,不比外面請的月嫂差吧?按照市場價,我要六千一個月,過分嗎?」
「還有這月子餐,你以為就是隨便做做飯嗎?每天要根據產婦的身體狀況,搭配不同的食材,要催奶,要補氣血,還要兼顧營養均衡。我為此查了多少資料,花了多少心思?收三千塊錢的伙食和加工費,多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客廳里。
婆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建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次臥的門開了,莉莉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地看著我們。
我轉向她,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堅定:「莉莉,嫂子不是針對你。你來養身體,我歡迎。但是,你哥提出AA制,要把所有東西都用錢來衡量。那我們就按這個規矩來。親兄弟,明算帳。我們現在是親戚,更要明算帳。」
說完,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慢慢地吃著。
整個飯桌,再也沒有人動一下筷子。
那頓飯,是我嫁到趙家八年來,吃得最安靜,也最痛快的一頓。
第五章 裂痕與對峙

那一晚,家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婆婆氣得晚飯都沒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還隱約能聽見她打電話跟親戚訴苦的聲音,無非是說自己命苦,娶了個攪家精的兒媳婦。
莉莉默默地回了房間,連晚飯都沒出來吃。
建明坐在我對面,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粗重地喘著氣。
飯桌上的菜,已經涼了。
「林嵐,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他終於開口,聲音壓抑著怒火,「你把這張紙貼出來,讓我在我媽和我妹面前,臉往哪兒擱?」
「你的臉?」我放下筷子,看著他,「趙建明,在你提出AA制,在我給你轉那555塊錢的時候,我的臉又往哪兒擱?」
「在你讓我犧牲我的工作和休息,去免費伺候你家人的時候,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你只想著你的臉面,你的家人,你什麼時候,真正把我當成和你共度一生、需要你來疼惜的妻子?」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嘴唇動了動,最後只憋出一句:「那……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追問,「是因為我不是生的,不是你親妹妹,所以我天生就該被犧牲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只是覺得,一家人,沒必要算得這麼清楚。」
「是你先要算清楚的。」我一字一句地提醒他,「趙建明,是你,是你親手把計算器擺到我們中間的。現在,我只是按了幾個數字,你就受不了了?」
他徹底沒話說了。
客廳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天晚上,我們分房睡了。我睡主臥,他抱著被子去了書房。
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我沒有一絲睡意。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忍氣吞聲。
婚姻就像一架天平,一旦失衡,總有一個人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以前,被壓著的那個人是我。
現在,我想站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家裡瀰漫著一種詭異的平靜。
婆婆不再指揮我干這干那,看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偶爾會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句:「喲,我們家這尊大佛,可使喚不起哦。」
莉莉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裡,很少出來。偶爾在客廳碰到,她會尷尬地沖我笑笑,然後迅速低下頭。
建明每天早出晚歸,跟我幾乎零交流。
但我那張「價目表」,依然牢牢地貼在冰箱上。
沒有人去撕,也沒有人再提。
它就像一個沉默的宣告,橫亘在每個人心裡。
我呢,生活反而規律了起來。
我不再大包大攬所有家務。我只做我分內的事——我們兩個人的飯,我們兩個人的房間。
至於莉莉的月子餐和孩子的照顧,我不再主動插手。
第一天,婆婆試圖自己下廚,結果在廚房裡手忙腳亂,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湯燒糊了。莉莉吃了一口,就皺著眉頭放下了。
孩子哭了,婆婆抱著哄,越哄哭得越厲害。最後沒轍了,還是建明手忙腳亂地去沖奶粉。
到了晚上,建明黑著臉找到我。
「林嵐,你能不能……別賭氣了?」
我正在我的小裁縫鋪里趕工,這幾天落下的活兒太多了。縫紉機的「噠噠」聲中,我頭也沒抬:「我沒有賭氣。」
「那你為什麼不管莉莉了?她是妹!」
「我管了啊。」我停下手中的活,看著他,「價目表上寫得很清楚,月嫂服務六千,月子餐三千。錢到位,服務馬上到位。你是要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氣得臉都白了,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你……你不可理喻!」
他摔門而去。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說不出一絲難過。
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周末的時候,莉莉的老公,我的妹夫張誠,突然來了。
他提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和嬰兒用品,一臉的愧疚和焦急。
一進門,他就先給我和婆婆鞠躬道歉:「媽,嫂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照顧好莉莉,讓你們受累了。」
婆婆看見他,氣不打一處來,數落了他半天。
張誠也不反駁,一個勁兒地認錯。
後來,他進了房間,跟莉莉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只知道他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
他走到我面前,從錢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現金,大概有一萬塊,遞給我。
「嫂子,這是這個月莉莉和孩子在這兒的生活費、護理費。我知道,這點錢,根本不夠彌補你付出的辛苦。真的,太謝謝你了,也太對不起你了。」
他的態度,真誠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接那錢。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臉色極其難看的建明和婆婆。
我搖了搖頭,對張誠說:「這錢我不能收。你是莉莉的丈夫,照顧她是你的責任。你把她接回去,好好照顧她,比給我多少錢都強。」
我的話,像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趙家母子倆的臉上。
一個外人,一個被他們罵作「媽寶男」的女婿,都懂得心疼自己的妻子,知道別人的付出不是理所當然。
而他們,作為至親的母親和兄長,卻把我的付出,當作了免費的午餐。
那一刻,建明的臉,比冰箱門上的白紙還要白。
第六章 遲來的清醒
張誠最終還是把莉莉和孩子接走了。
走的時候,莉莉拉著我的手,眼睛紅腫。
「嫂子,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好好過日子。女人,什麼時候都得自己愛自己。」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走後,婆婆大概是覺得沒臉再待下去,也找了個藉口,說老家有事,第二天就回去了。
兩室一廳的房子,一下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只是,我和建明之間,那道裂痕,卻大得無法忽視。
我們依然分房睡。
他好幾次想跟我說話,都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等我低頭。在他的觀念里,女人嘛,鬧鬧脾氣,給個台階下,也就過去了。
但他不知道,這次,我不想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