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一捆大閘蟹從泡沫箱裡提出來，冰冷的水濺到她臉上，帶著一絲湖水的腥甜。
整整十斤鄱陽湖大閘蟹，只只肥美，是她特意從老家託人帶過來的。
她憧憬著今晚一家三口圍坐一桌，剝著金黃的蟹膏，喝著小酒，享受這難得的清凈與美味。
廚房裡蒸汽氤氳，她正準備將它們送上蒸鍋，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是婆婆。
電話那頭，婆婆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喜悅和命令：「小娜，你們一家快點開車過來！你大姑姐他們也來了，媽做了大餐，一起吃！」 李娜的手僵在半空，那十斤大閘蟹仿佛瞬間變得沉重無比。
01
李娜握著電話的手，指節泛白。
婆婆的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好意」，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間將她對今晚所有的美好憧憬，切割得支離破碎。
「媽，我們……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李娜試圖委婉地拒絕，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晚飯？那算什麼晚飯！」婆婆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你大姑姐一家都來了，媽特意做了好多你大姑姐愛吃的菜，你和陳偉帶著小寶過來，熱鬧熱鬧。對了，你不是買了什麼海鮮嗎？也一起帶過來，大家都能嘗嘗。」
這話聽在李娜耳朵里，簡直是諷刺。
什麼叫「你們一家快點過來，一起吃大餐」？
分明是讓她把辛辛苦苦買來的大閘蟹，送到婆婆家，給大姑姐一家「加餐」。
李娜的目光落在洗菜池裡活蹦亂跳的大閘蟹上。
這些螃蟹，是她費了多少心思才弄到手的。
前幾天，她看到朋友圈裡老家朋友發的鄱陽湖大閘蟹廣告，心心念念想給陳偉和小寶嘗嘗鮮。
陳偉工作忙，小寶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總想讓他們吃點好的。
這十斤大閘蟹，可是她咬牙花了近兩千塊錢買的。
要知道，她和陳偉的工資雖然不算低，但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裡，房貸、車貸、小寶的教育費，每一筆開銷都像一座座大山壓在他們肩上。
這兩千塊錢，相當於她半個月的菜錢。
她本打算，今天晚上把這些螃蟹蒸了，一家三口圍在一起，安安靜靜地享受這份美味。
這是她給自己，給這個小家庭，精心準備的一份「小確幸」。
結果，婆婆一個電話，這份「小確幸」就成了「為大姑姐一家做貢獻」。
「媽，這螃蟹……」李娜還想掙扎一下。
「行了行了，別婆婆媽媽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趕緊過來！等你來了，媽就開飯了。」婆婆根本不給李娜辯駁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電話里傳來忙音，像一記重錘，敲在李娜心頭。
她愣在原地，雙手濕漉漉的，水珠順著指尖滴落，涼透了她的心。
「怎麼了老婆？誰的電話？」陳偉洗完澡從臥室出來，見李娜站在廚房門口發獃，隨口問道。
他穿著寬鬆的居家服，頭髮還帶著濕意，顯然剛享受完片刻的放鬆。
李娜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才把婆婆的話轉述了一遍。
陳偉聽完，眉頭微微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媽也是一片好心，想讓我們一家人熱鬧熱鬧。大姑姐一家難得來一趟，正好一起吃。」他走過來，拍了拍李娜的肩膀，語氣裡帶著一絲勸慰，「你把螃蟹帶著吧，反正買了也是要吃的，大家一起吃更香。」
「更香？陳偉，你有沒有想過，這螃蟹是我花了兩千塊錢買的！我本來是想給我們自己吃的！」李娜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幾分，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委屈。
她看著陳偉那張有些疲憊但又習慣性「和稀泥」的臉，只覺得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陳偉被李娜的語氣嚇了一跳，他很少見李娜這麼激動。
「哎呀，不就是一些螃蟹嗎？多大點事兒。你媽她……」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迴避問題，「算了算了，別生氣了。我去把螃蟹裝好，我們趕緊過去，媽肯定等急了。」
他竟然真的動手去拿裝螃蟹的盆。
李娜看著他的背影，眼眶瞬間濕潤。
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遇到婆家的事情，陳偉總是習慣性地站在婆婆那邊，或者選擇息事寧人。
他總是說「都是一家人」，卻從未真正體會過李娜的感受。
這讓她想起上一次。
小寶生病住院，需要請護工。
婆婆一分錢沒出，卻在醫院裡指手畫腳。
大姑姐陳芳知道後，電話里只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小娜辛苦了」，然後就再沒了音訊。
而當婆婆生病時，陳芳卻鞍前馬後，各種噓寒問暖，婆婆逢人便夸陳芳孝順。
李娜知道，在婆婆心裡，自己永遠是個外人，而陳芳才是她親生的女兒，是她的掌上明珠。
而陳偉，則是那個被「孝順」綁架的兒子，永遠無法真正地保護她。
她看著陳偉笨拙地將活蹦亂跳的大閘蟹倒入一個大盆中，心裡五味雜陳。
這些本該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美味，現在卻要拱手讓人，而且還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方式。
「小寶，快點換衣服，我們要去奶奶家吃飯咯！」陳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著一絲歡快。
他似乎已經把李娜的憤怒拋在了腦後，完全沉浸在「一家人團聚」的喜悅中。
李娜嘆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濕意。
算了，為了小寶，為了這個家，她忍。
但她心裡明白，這份忍耐，就像一個不斷被充氣的氣球，總有一天會爆炸。
02
去婆婆家的路上，小寶坐在后座，興奮地問著：「媽媽，今天奶奶家有什麼好吃的呀？是像上次那樣的大雞腿嗎？」
李娜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兒子天真爛漫的臉，心裡湧起一陣酸楚。
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有呀，今天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媽媽買的大螃蟹。」
「哇！螃蟹！」小寶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喜歡吃螃蟹，李娜知道。
這也是她特意買的原因之一。
陳偉一邊開車一邊附和道：「是呀，小寶，今天你大姑姑一家也在，大家一起吃飯，肯定很熱鬧。」
李娜沒有接話。
熱鬧？
她只覺得胸口堵得慌。
婆婆家離他們住的小區不遠，開車大概二十分鐘。
一路上，李娜的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婆婆和陳芳的種種「事跡」。
陳芳比陳偉大三歲，從小就備受婆婆寵愛。
結婚後，陳芳一家住在郊區，不常回城。
但只要一回來，婆婆必定大操大辦，恨不得把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
而李娜和陳偉，即便天天在身邊伺候，也從未得到過婆婆如此「隆重」的待遇。
更讓李娜耿耿於懷的是，陳芳一家對婆婆的「孝順」，似乎只停留在表面。
逢年過節送點不痛不癢的禮物，平常打電話也是報喜不報憂，從不真正關心婆婆的身體狀況。
反倒是李娜，每月按時給婆婆生活費，婆婆生病住院，也是她里里外外地忙活。
可這些，婆婆似乎都視而不見，或者覺得理所當然。
上次婆婆腰疼犯了，李娜請假帶她去看醫生，跑前跑後，回家還要給她揉腰。
陳芳只是打了個電話，叮囑了幾句，婆婆就在電話里感動得熱淚盈眶，逢人就夸陳芳孝順。
而李娜的付出，卻被一句「兒媳婦不就該做這些嗎」給輕描淡寫地帶過。
李娜壓下心中的不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她知道，今天晚上又是一場「表演」。
她要扮演一個大方得體、孝順懂事的好兒媳，而陳偉則要扮演一個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好兒子。
車子很快停在了婆婆家樓下。
李娜抱著裝著大閘蟹的盆，跟著陳偉和小寶上樓。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喧譁。
「媽，您這手藝真是絕了！這紅燒肉做得比飯店的都好吃！」這是陳芳諂媚的聲音。
「可不是嘛，奶奶做的菜就是香！」一個尖細的童聲，那是陳芳的兒子，小胖。
「哈哈，好吃就多吃點！你大姑姑一家難得回來一次，媽可得把最好的都拿出來！」婆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得意。
李娜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屋裡熱鬧非凡。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紅燒肉、清蒸魚、油燜大蝦……每一道菜都是陳芳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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