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琛說:「小姨你跳舞那麼厲害,不會做飯也沒關係,讓我媽媽做給你吃就行了。」
一直以來,霍子琛都是被霍家寵大的。
我是唯一對霍子琛有要求的人,不允許他毫無節制,仗著家世欺負別的小孩。
結果就是,霍子琛一直不喜歡我。
他像他父親,只看得上自己喜歡的東西,或人。
林舒喬沒說錯。
不只是我的老公,我的兒子,甚至我的小狗,都更喜歡她。
離婚的念頭,就是這一刻定下的。
5
和霍峻提離婚,是一個星期後的晚上。
我們剛結束。
他突然說,等會有事要臨時出門一趟。
我打斷他,說我也有事要說。
如我所料,說完他也沒什麼反應。
只是走了會神,然後從我身上撐出來,面無表情。
「好,收到。」
像收到秘書的某個通知。
我說:「孩子我也不要,以後他得麻煩你了。」
「沒事。」
我堅持:「這幾年你辛苦了,謝謝。」
明明沒什麼感情,還要和我睡這麼幾年,確實也辛苦他了。
我的行李很少,一個箱子就裝滿了所有東西。
離婚協議書放在桌子客廳上,我已經簽了字。
臨走前,我回頭關好門。
霍峻赤裸著滿是抓痕的上半身,沉默地站在陽台吸煙。
離婚的事,我並沒告訴別人。
霍子琛在房間睡覺。
更遠的林家,我爸媽在慶祝林舒喬的生日。
等霍峻抽完煙,他也會出去找林舒喬。
帶上他放在書房裡準備好的禮物——
一件定製的紅色舞服。
第一眼看見時,我也很喜歡它。
但它和這段婚姻一樣,並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沒人記得,其實我小時候,也拿到過全國桃李杯青年組獎盃。
老師們都說,我的身體天賦,五百甚至一千人里,才能出一個。
但不慎從舞台高處掉落下來以後,我再也沒辦法繼續跳舞了。
那以後,我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以淚洗面,是我最痛苦的一段記憶。
爸媽當時也傷感了一陣時間,轉頭,又把林舒喬送到同一個啟蒙老師手裡。
「姐姐有的天賦,妹妹說不定更高。」
從那時起,我再不能看到任何和舞蹈相關的任何東西。
今晚,和無數個以前的夜晚一樣,是很平常的一晚。
風很輕,月亮很亮。
我從決定離開,一直到登上飛機都沒回頭。
上飛機後,漂亮的空乘端來一個小小的蛋糕。
「尊敬的女士,感謝您選擇我們航空公司的航班,我們全體機組祝您生日快樂。」
我微微一愣。
然後對她露出笑,謝謝啊。
6
我選擇的目的地,是在鄉下的外婆家。
下了飛機還需要轉一趟高鐵,下了高鐵就有專門的旅遊班車。
這幾年,外婆生活的村子被政府開發成了旅遊基地,每天都有專門往返的列車。
熬過了五六個小時,班車盤旋在山間公路上。
從老式的玻璃窗外望去,白色的雲朵仿佛是從地里長出來的,風和熱浪一起撲面而來。
我拍了幾張照片,心情愉悅地發了個微博。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輕鬆。
是霍峻的電話。
「請問什麼事?」
「子琛發燒了,你知道醫藥箱在哪嗎?」
「二樓儲物室。」「好。」
一陣沉默後,霍峻繼續說:「找到了,謝謝。」
「不客氣。」
正準備掛掉電話,霍峻卻繼續說:「替我向外婆問好,玩夠了就回來,子琛一直在喊你。」
我拿著手機:「那你要告訴他,我們已經離婚了。」
咔嚓一聲,似乎是霍峻點起了煙,他語氣很平靜:「因為陳斯庭?」
「陳斯庭?」我半天才從記憶深處想起這個名字,頓時有些莫名其妙,「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回國了,」霍峻說,「你們現在IP在一個地方。」
「霍峻,」我揉了揉太陽穴,「你現在好像不是很清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也不想聽懂。」
「以後再找不到的東西,可以問管家,生病了,就帶孩子找醫生。」
「我希望我們以後的關係,就是互不打擾。」
霍峻沉默片刻。
「行,如你所願。」
7
到達外婆家門口時,我很激動。
曾經古樸的村落變得更現代化了,但依然保留著少數民族的特色。
熟悉的前院、熟悉的葡萄架、熟悉的溪流….
但——
門口卻有個不熟悉的人。
很年輕,穿著黑色的T恤,戴著銀色的骨鏈,似乎剛洗頭,帶著清涼的水汽。
我推著行李箱,遲疑地看著他,他也一直看著我。
距離越來越近,我們同時恍然大悟地發出聲:
「陳斯庭?」
「林滿?」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回個老家,居然還能碰到以前一起參加比賽時的隊友。
我因傷放棄舞蹈的這些年,陳斯庭一直在堅持。
大學畢業後,他和林舒喬一樣,去了國外進修,我看見過很多次他們的宣傳海報。
霍峻這麼清楚他的行程,也是因為林舒喬。
他們是一個舞團的。
陳斯庭說,回國後,他一直想做一支獨特的瑤族舞蹈。
而我外婆這邊的村落,近幾年因為瑤遺址文化有名,他特意來這裡採風尋找靈感。
簡單的寒暄過後,陳斯庭突然試探地問我:「林滿,當年..以後,你還有嘗試跳舞嗎?」
我沉默片刻。
陳斯庭繼續說:「我在國外認識了一個相關行業的醫生,他的機構專門就做這方面的康復治療,林滿……如果你還想跳舞,你要不要試一試?」
「成功率也許沒辦法是100%,」陳斯庭繼續說,「還有,它的治療費用可能比較高,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似乎有些擔心自己說錯話,陳斯庭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當然,你不願意的話,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剛出事那幾年,我從沒放棄康復治療。
但是那些療程,最後都沒效果。
拿著高額的康復費用,一次次滿懷希望,又面臨絕望。
加上家裡後面生意失利,拿不出多餘的錢來,慢慢也放棄了。
我嫁給霍峻,躲到婚姻里渾渾噩噩待了幾年,早喪失了曾經的心氣。
我想拒絕陳斯庭,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要。」
「哪怕只有10%的機率,我也要試。」
說完我自己也愣在了原地,垂下的手不受控地微微顫抖。
我的身體,依然還是不甘心。
計劃臨時更改。
在村子裡陪著外婆吃了晚飯後,我就聯繫了陳斯庭說的教授。
羅斯教授問了我許多情況,說曾經治療成功過類似的案例,讓我不必擔心,然後讓助理替我預約了下個月的見面。
掛掉電話,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一旁陳斯庭似乎比我還激動:「太好了,林滿!」
「謝謝你。」我的心跳也慢慢加快起來,整個人都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他卻搖搖頭:
「其實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林滿,如果治療順利,我也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好。」
我沒問什麼忙,直接一口答應。
8
一個月後,我飛去了國外,找到了羅斯教授的醫學基地。
雖然語言不通,也沒有認識的人,每天都是枯燥重複的康復治療,但是...
我曾經以為會永遠僵硬的右腳,確實在慢慢「甦醒」。
有時候,我甚至能做出一些以前的舞蹈動作。
羅斯教授說,相比於其他的患者,我的情況其實並不嚴重。
加上這些年我自己也比較注意,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出院了。
「身體比你想像的更堅強,」他說,「在這些年裡,它一直在默默修復你。」
「我們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
因為他的話,我放棄了其他一切安排,將所有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康復療程。
工作人員甚至感慨,我每天來的時間比她們上班打卡時間都早。
「林,今天的康復運動就到這裡吧,」助理笑著看向我,「明天同一時間,來早
了你就自己開門哦。」她走了。
我還是留在基地里,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
「林滿,」一個推著輪椅的圓臉女孩在門口看著我,「走不走?」
她叫秦笑,也是一個中國人,我們住在同一間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