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信誓旦旦傳言。
是褚侯為了裴將軍夫人,親手喂了自己夫人一碗墮胎藥。
奈何褚侯夫人剛剛落水受寒,身子虛弱,根本受不得藥性。
就這麼落得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這話傳得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那常年隱居在佛堂的婆母。
聽到這樣的傳言,氣得連佛珠都扯斷了。
她自是不會相信我會一屍兩命。
畢竟她就住在這侯府,從沒聽說過我死了,也更沒聽說過我懷有身孕。
可當她風風火火衝進我的臥房時。
褚翊正用水打濕了帕子,為我擦臉。
「滿京城都傳遍了,你們還有閒心在這裡卿卿我我!」
褚母氣不打一處來,帶著僕從上去將我和褚翊分開。
褚翊猝不及防地被拉倒在地,想起身,又被褚母的人死死按住。
沒有了遮擋,裡面我那張毫無聲息的臉。
就這樣露了出來。
褚母頓時驚駭,示意婢女來探我鼻息。
婢女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而後被嚇得慌忙向後退去。
「老夫人,夫人她……她真的死了!」
褚母亦是沒有想到。
她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褚翊,又看到他那滿頭的白髮,便知曉京中傳言可能是真的。
「真是造孽啊,那裴夫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就這麼白白葬送了我的孫兒。
「將來我到了黃泉路上,該如何面對褚家的列祖列宗啊!」
褚母倒是始終如一,她一心都想我能懷上孩子。
這下好不容易懷上了,卻一屍兩命。
「來人,還不趕緊把你們夫人的屍體帶下去,著人通知定國公府,明日出殯。」
看到有人去動我的身體,褚翊終於有了反應。
他拚命地掙扎著,聲音沙啞。
「你們放下我的音兒,她沒死,她還沒死,她只是睡著了。」
褚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明明都兩天不吃不喝了,依舊掙脫了束縛。
衝上前來,將我的身體死死護在懷中。
屋內一時陷入了慌亂。
就在這日,一直沒有出現的雪翠突然沖了進來。
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像是剛剛從哪裡逃出來一樣。
看到褚翊後,她徑直跪了下去。
「侯爺,奴婢終於見到侯爺了,請侯爺為我家小姐做主啊。
「我家小姐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12
褚翊死水一般沉寂的眸子,終於泛起了一丁點漣漪。
「你說……什麼?」
雪翠用力磕了個頭,聲音十分悽慘。
「侯爺知曉,我家小姐的身子素來康健。
「即便是……即便是小產,也不該丟了性命啊。」
褚翊聽到小產後,神色愈發愧疚。
褚母也尋了個椅子坐下,眉頭緊皺。
雪翠額頭上隱隱有鮮血流下,繼續開口說道。
「京中早有傳言,說侯爺娶我家小姐,其實是為了裴夫人。
「我家小姐本來不相信,是那日賞花宴上,裴夫人主動提起,還說一會兒侯爺就會用行動證明。
「奴婢親眼看見,裴夫人推了我家小姐,隨後自己跳入水中。
「事後果然侯爺跑去救裴夫人,我家小姐差點溺死,才被人救上來。」
褚翊聽著,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早已淚流滿面。
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事件的原貌。
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離譜。
「繼續說,老身倒要聽上一聽,這裴夫人是怎麼害死我孫兒的。」
褚母手裡轉動佛珠的動作愈發頻繁了。
雪翠想起那日的絕望,抹了一把眼淚。
「那天裴夫人來看我家小姐,她故意說出小姐的手環里,有侯爺親自放入的避除有孕的藥物。
「又讓小姐第二日去萬金樓赴宴,正巧聽到了侯爺與裴將軍……」
雪翠欲言又止,好似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可褚翊卻明白那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音兒,她竟然知道,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日問我藥苦,可不可以不喝。
「原來她都知道,可笑我像個傻子一樣,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
褚翊淚流滿面,拳頭用力砸在地上,鮮血淋漓。
可這和我的喪子之痛比起來,遠遠不夠。
「小姐深愛侯爺,聽聞此事傷心不已,已有自棄之意。
「又有先前落水染下的寒疾,身子早已虛透了,才會被一碗落胎藥要了性命。
「就連那傳言都是裴夫人蓄意散播,只因她從小就怨恨我家小姐和裴將軍有婚約。」
褚母再也聽不下去了,手裡的佛珠被用力扔了出去,砸在了褚翊的身上。
「蠢吶,你就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害得我孫兒命喪黃泉!」
褚翊緩緩抬起頭,眼裡熊熊燃燒著恨意的火焰。
觸目驚心。
13
永安侯府連夜為我設了靈堂。
雪翠事事周到,說是要盡一盡忠僕的本分。
待一切安排好後,她守在我的身邊,在我耳邊低聲呢喃。
「小姐,午時靈堂就會起火,我們可以趁亂離開。」
我安安靜靜地躺在靈堂里,聽著周遭若隱若無的哭泣聲。
最先來弔唁的,是我那位便宜父親。
我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女兒,甚至都聽不見他的一聲惋惜。
「褚侯還是儘快處理下京城裡的流言,卿歌在裴府寢食難安。」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讓褚翊都覺得不敢相信。
「岳父,今日可是音兒出殯的日子,她也是您的女兒啊。」
這似乎是褚翊第一次為我說話。
父親顏面有些掛不住,目光掃視了周圍,沉聲開口。
「生死有命,這就是她的命數,不給活著的人留下麻煩,也算她死得其所。」
早就預想過他是什麼樣,說得冠冕堂皇,只是不在意罷了。
果然沒有期待,心裡也就沒有失望。
倒是褚翊,突然覺得昔日慈祥的沐家世叔,有些陌生得可怕。
緊接著來的,是宮裡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我聽著眾人高呼千歲,跪拜叩頭。
還真是好大的排場。
我和我娘這一生所受的苦楚,皆源自於她。
她自以為是地償還恩情,卻把我娘束縛在這吃人的京城。
又把我用婚約和她的外甥綁在一起,博了個知恩圖報的美名。
讓我引眾人忌憚,卻不給我自保的能力。
如今我娘早就死了,就連我也躺在棺材裡。
她卻依舊能穩坐高位。
「繁音娘是我的恩人,繁音是我看著出生的。
「如今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叫我怎麼對得起繁音娘啊……」
她好像悲傷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一味地掩面哭泣。
可這一幕還真是虛偽呢。
她念了十幾年的恩情,到頭來卻連我娘的名字都不記得。
繁音娘,真是可笑。
褚翊麻木地還禮,叩頭謝恩。
皇后也只是簡單地寬慰褚翊幾句。
便提起宮內事務繁忙,就匆匆離開了。
這半日,褚翊也算見證了世間的人情冷暖。
他眼底的恨意,也更盛了。
14
沐卿歌和裴青玄到趕到的時候,日頭已經快接近正午了。
裴青玄並沒有走進來祭拜,而是拉著褚翊在眾人面前寒暄。
他大概是想用行動來擊破京中的傳言。
留下沐卿歌一人,不情不願地走進我的靈堂。
甫一踏入,便有人注意到周圍開始起風了。
不過片刻過去,京城的上空就逐漸烏雲密布。
等她舉著三支香,面對著我的靈位正要拜下去時。
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炸雷。
緊接著有閃電直直地劈向沐卿歌,有人立刻驚呼。
「不好了,走水了!」
前來弔唁的人瞬間變得慌亂,沒頭沒腦地四處逃竄。
沐卿歌也被嚇得癱倒在地。
借著狂風,火勢瞬間從靈堂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
「這天氣太過古怪,又偏偏趕在裴夫人進入的時候變天。」
莫不是真如京中傳言一般,褚侯夫人的死和裴夫人有關。
「現在褚侯夫人的冤魂回來給向裴夫人索命了!」
裴青玄猛地瞪向那人,眼裡的警告讓那人渾身一顫。
隨後他咬咬牙,想要衝進火海中救人。
偏偏房梁被燒斷,擋在了幾人面前。
褚母帶著家丁及時趕到,指揮著眾人開始救火。
反應過來後的褚翊,遠遠地看著我的棺材,被烈火吞噬。
他掙扎著想要衝進靈堂,被褚母帶來的人死死攔住。
「你們放開我,音兒,我的音兒她還在裡面!」
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熊熊烈火,在眼前不停地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