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批判,詛咒的消息,如雪花般湧進了我們家。
每天我和父親的手機上都會收到無數的電話和簡訊,那些都是極端粉絲的咒罵和詛咒。
早上起來,家門口和窗戶上也會被人噴上紅色油漆,詛咒我們不得好死。
沒過多久,我的父親就收到了夏露公司的律師函,我們要以敲詐罪和誹謗罪告發我的父親。
我忍無可忍,找上了夏露和她的經紀人。
「夏露!你別太過分了!」
我拍案而起,厲聲呵斥道。
「我根本就沒有把你的照片散布到網上過,你們公司在買走照片後也檢查過了,我根本就沒有留下備份!」
「現在你為了自己的清白,居然想把髒水都往我們家身上潑。」
「夏露,你還是個人嗎?!」
面對我的憤怒,夏露只是端詳著自己剛做的指甲,不屑地笑了一聲。
「陳老師,我記得你拍下照片後,立刻就跑了吧?」
「當時我想拉你聊聊都沒拉住呢。」
「如果不是做賊心虛,那你當時跑什麼?」
「而且你是上午拍的照片,我們公司的人晚上才找的你,誰知道在這段時間裡,你有沒有私自把照片散播到網上?」
夏露的笑容逐漸收斂,流露出一絲狠辣。
「陳汐,你就是個勒索犯,你搶走了我的東西。」
「我不會放過你的,搶我東西的人,我會讓她千倍百倍地吐出來!」
看著夏露的樣子,我很快就意識到了她這麼做的原因。
「果然……你是為了顧離嗎?」
聽到顧離的名字,夏露的臉上頓時有些繃不住。
我冷笑了一聲。
「夏小姐真是痴情,為了顧離,不惜把職業生涯都賭上嗎?」
此刻我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推測。
夏露是故意把照片泄露出去,想要栽贓嫁禍於我的。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顧離現在和我結婚了。
夏露被我戳穿了心事,嘴上卻依然不肯認輸。
「切,和顧離沒有關係,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合法利益罷了!」
她的聲音很大,卻沒什麼底氣。
我又坐回了椅子上。
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找尋真相的意義已經不大,因為夏露就是衝著我來的。
「夏露,你真是個幼稚的傢伙。」
「當初是你拋棄了顧離跑到國外,如今顧離結婚,你又不依不饒,還想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夏露,你怎麼這麼作呀?」
「你住口!」
夏露徹底繃不住了,張牙舞爪起來,仿佛要撲過桌子把我掐死。
就在這時,顧離也趕到了這裡。
「陳汐,你沒事吧?」
顧離坐到我的身邊,在桌下輕輕牽起了我的手。
看到他來,我的心裡頓時有了底氣,輕輕搖了搖頭。
顧離接過了這場辯論,他看著夏露有些愣神,隨後反應過來說道。
「夏露女士,這起照片泄露事件,本身就疑點重重。」
「繼續糾纏下去,對我方和貴方公司都沒什麼好處。」
「而我也相信,我方當事人並不是什麼勒索犯,貴方公司應該也沒有什麼可靠證據吧?」
「偽造證據什麼的,如果被查了出來,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私下和解如何?」
看到顧離前來,夏露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那,那也不是不能談……」
夏露低著頭,一副小女孩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剛剛咄咄逼人的感覺。
這件事情,最後就以「和平」為結果結束了。
夏露一方撤回之前的所有對我和父親的指控,號稱在內部員工里查出了姦細,已將其處罰和開除。
我方則接受了夏露一方的補償,不再繼續進行追究。
「顧離,謝謝你。」
出來後,我挽著顧離的手臂,小聲道著謝。
顧離新開了律師事務所,同樣也非常繁忙。
他手上也接了幾個大案子,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的。
可即便如此,在接到我的求救消息後,顧離還是立刻趕了過來。
顧離捏了捏我的手。
「陳汐,你現在是我的妻子。」
「丈夫幫助妻子,有什麼好道謝的。」
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
仿佛冰塊融化,春風拂過。
聽到顧離的話,我抓緊了他的手臂。
我一直都知道,夏露以前和顧離談過戀愛,那時他們的感情十分深厚。
只是後來夏露和顧離分開,才給了我走進顧離心裡的機會。
我不知道顧離會不會願意對付夏露,但我還是把消息發給了他。
顧離沒有令我失望,他選擇了我,義無反顧地站在我身邊。
可如今……
我看著通訊錄上顧離的名字,默不作聲。
13
在沉默了很久後,我點擊了顧離的名字。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陳汐?有什麼事嗎?」
顧離平淡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抿了抿嘴,說道。
「顧離,你已經看到夏露在網上發的那些東西了吧?」
顧離沒有說話。
我的聲音忍不住大了一分。
「當年是你給我父親辯護的,真相究竟是什麼,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你說過,你只相信被證據證明了事實,現在夏露已經開始光明正大地造謠了。」
「你還要坐視不理?」
電話另一頭的顧離依舊沉默著。
「咳咳……」
我的喉頭一甜,似乎又咳出了些鮮血。
「顧離……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父親還在住院,他遭不起當年那樣的罪了……」
在病痛和心理壓力的折磨下,我向顧離發出了哀求。
一如當年那般。
可另一頭的顧離像是死了一樣,一直沒有任何聲音傳回。
我的心逐漸冰冷了下來。
「顧離,你一定要偏袒夏露到底嗎!」
我發出了心碎的嘶吼。
「你這樣還算什麼律師!」
「為了夏露,你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和父親被千夫所指嗎?」
「你就這麼忘不掉她?那我呢?我們這些年的婚姻,我們經歷過的一切,在你心裡都算是些什麼?!」
宣洩過後,是無力的喘息聲。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病情逐漸加重了,它的腳步越來越快,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收割我的靈魂。
「陳汐……對不起。」
顧離嘶啞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了出來。
然後就是掛斷電話的嘟嘟聲。
啪嗒。
我無力地垂下了手,手機滑落,摔在了地上。
發出了清脆的破碎聲。
14
晚上,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最近在本市鬧得沸沸揚揚的車禍案,如今有了新的反轉。」
「受害者一方,居然是蓄謀已久的勒索犯。」
「夏露女士,才是飽受折磨的受害者……」
鄰居家的電視里,傳來了新聞的聲音。
我走到房門前,發現門上被人用紅色噴漆噴了一個大大的死字。
看著這慘樣,我卻苦澀地笑了。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我推開房門,卻發現在桌子上,擺了一盤雞蛋。
我走上前去,拿起來一枚雞蛋。
每個雞蛋上都用紅色的顏料畫了一個彎彎曲曲的符號。看得我五味雜陳。
這個符號,是獨屬於我們家的秘密。
同時也是我和顧離之間的秘密。
我和顧離,在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
只是這份緣分,來得頗為坎坷。
在我上高中時,母親在有一天突然失蹤了。
鄰居說,有一個男人找到了我們家,和我母親說了幾句話後,就把母親帶走了。
父親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只是在晚飯時抿著一口小酒,和我淡淡地說:
「當年你的母親,曾有一個心上人。」
「那個心上人說等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就會回來娶你母親。」
「但這一等,就是十年。」
「你母親等不了了,之後就嫁給了我。」
父親的故事簡短而蒼白,可我依舊從中聽到了深深的失落與不甘。
所以,其實我對母親的離去帶有濃厚的疑惑與恐懼,我也不敢和父親繼續討論。
我不想揭開父親的傷疤,也不想把自己的傷疤給別人看。
就這麼過了一年,有一天,父親帶著一個姓顧的阿姨回到了家。
「小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顧阿姨。」
顧阿姨連忙走到我的面前。
「你就是小汐吧,阿姨來得急,沒帶什麼禮物,這個送給你。」
說著,顧阿姨從包里拿出一條裙子遞給了我。
我並沒有說喜歡或不喜歡,只是低著頭,輕輕道了聲謝。
看著父親和顧阿姨在餐桌上相談甚歡,我心中五味雜陳。
那時的我已經上了高中,不是普通的小孩。
我自然是能看出的,父親已經和顧阿姨好上了。
然而讓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父親能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就走出來?
我一直都能在夢裡夢見母親,可父親好似把母親完全忘記了。不再提及,卻也不再難過。
這是對的嗎?我不知道。
後來顧阿姨來我們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有一次,顧阿姨將一個叫顧離的男孩子帶了過來。
「小汐,這是我的兒子,他叫顧離。」
「他的歲數應該和你差不多,你直接喊他名字就好了。」
我輕輕喊了聲「離哥」以表禮貌,而顧離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在看見顧離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快了半拍。
顧離的相貌確實不錯,繼承了顧阿姨的美貌,但吸引我的點不是在這裡。
而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與年齡不匹配的成熟感。
這份成熟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產生依靠和好奇。
隨著顧阿姨和我們家的來往逐漸密切,我也開始和顧離搭上話。
他不是那種愛聊天的人,只有在聊到學校里的女神夏露的時候,他才會和我多說幾句話。
「夏露雖然已經決定藝考,但文化課成績實在太差了。」
「她每天都要找我來補習,真麻煩。」
顧離的話雖然在抱怨,可他的嘴角卻分明在往上揚。
我能看出,顧離很喜歡夏露,我也不止一次地見過夏露和顧離嬉笑打鬧。
那時的我,學會了失落與懊悔,為這種沒什麼道理的事情而懊悔。
為什麼不能是我早一點遇到顧離?
時間久了,我開始對於和顧離交流產生了煩躁感。
因為我不想再聽自己有好感的男生,和另一個女生的曖昧故事。
顧里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煩躁,又逐漸恢復到了我們最初見面的那樣,不願說話,不願交流。
我們像是兩匹孤狼,在領地的邊緣徘徊片刻後,眺望對方許久,最後又縮回了安全的區域。
因為夏露,我們的關係又退回到了原點。
和我們不同,父親和顧阿姨的進展相當快速。
顧阿姨現在已經經常留在我們家裡過夜了,連帶著顧離也一直住在我們家。
我曾聽過父親和顧阿姨探討婚姻,可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他們還是決定暫時不結婚。
他們覺得如果現在結婚,我可能會有些接受不了。
事實上,我也確實很難接受。
因為真的很難接受另一個女人取代母親的身份。
而且我也能看出,顧離也很難接受。
住在我們家裡的時候,顧離就很少說話,每天說得最多的就是「吃飽了」。
我猜,顧離和我一樣,對於自家大人的選擇感到困惑。
但我不敢去驗證,也不敢和顧離討論這件事。
就像以前那樣,我不想揭開自己的傷疤,也不想揭開顧離的。
我和顧離,保持著這種古怪的氣氛和分寸感,一直等到了端午節。
那天,顧阿姨和我一起包粽子,突然說道。
「小汐,你和阿姨說實話。」
「顧離這孩子,是不是很難相處啊?」
我心頭一跳,連忙否認。
「沒,沒有,是我太悶了,連帶著顧離也不想說話。」
阿姨擦了擦手,溫柔地拍了拍我的頭。
「傻丫頭,顧離是阿姨的孩子,他什麼樣我還能不清楚嗎?」
顧阿姨嘆了口氣。
「自從我的丈夫去世後,顧離就很少講話了。」
「我猜他也是有些想法的,但他不說,我也不好隨便揣測和違反他的意願。」
說到這裡,顧阿姨拿起了一枚雞蛋,放在我的面前,微笑說著。
「小汐,你知道為什麼人們在端午節的時候要把雞蛋和粽子扔進河裡嗎?」
我愣了一下,答道。
「因為屈原投江自盡,人們不想讓魚群吃掉屈原的屍體。」
這是小學時候就聽過的故事。
顧阿姨輕輕一撥,雞蛋在我面前轉了起來。
「小汐,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人們投喂粽子和雞蛋,是因為上面寄託了人們的願望,和那些沒能說出口的話。」
「這些心愿,會賦予食物不同的意義。」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顧阿姨笑了笑,用紅色的顏料在一枚雞蛋上畫上了一個奇怪的符號遞給了我。
隨後,她說了一個故事。
「小時候顧離的膽子可小了,不愛說話。」
「想要什麼東西,總是不肯和我直說,扭扭捏捏的。」
「有一次,他想買一個玩具,於是把那個玩具畫在了雞蛋上,假裝不小心在餐桌上滾給了我。」
「這後來成了我們母子間的一個小遊戲。」
「撲哧!」
聽到這裡,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沒想到高冷如顧離,居然還有這麼幼稚的過去。
顧安姨微笑著對我說。
「想說什麼的話,就帶著這個雞蛋去找他吧。」
「他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晚飯後,父親和顧阿姨出去散步,家裡只留下了我和顧離。
我看著手裡的雞蛋,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顧離的房門。
他打開了一道門縫,從里探出頭來。
「咳,顧離……」
我的臉頰微紅,將雞蛋遞給了他。
「你……吃飽了沒?」
「要不要再加個雞蛋?」
顧離的眼神頓時清澈了。
他看著我和手中的雞蛋,一言不發。
就在我越發感到尷尬時,只見顧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打開房門,將一個雞蛋遞了過來。
「咳,這麼巧,你也想吃嗎?」
「我陪一個?」
顧離的視線在空中亂飄,最後和我對接上。
看著彼此的我們,相視一笑。
有什麼東西,在我們心中悄然融化。
那一晚我們越聊越投機,彼此走近了許多。
之後,這件事情更成為我們之間沒有言說的約定。
每當我們有什麼難為情的事情,想和對方聊時,就會假裝給對方送雞蛋。
然而此時此刻,這盤放在桌子上的雞蛋,仿佛是對我無聲的諷刺。
顧離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他有什麼理由偏袒夏露?
夏露真的讓他這麼難以割捨?
我一把把那盤雞蛋摔在了地上,拿出手機瘋狂地給顧離打電話。
「咳咳……」
「陳汐?」
電話那頭的顧離輕咳了兩聲,像是感冒了。
聲音也變得沙啞許多。
我強忍著哭腔,說出了絕情的話。
「顧離,別再玩這種幼稚的遊戲了。」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話了!」
15
電話另一頭的顧離又咳嗽了許久。
我接著說道。
「顧離,我和你講過道理,也求過你,可你依舊不偏不倚地站在夏露身邊。」
「現在你再玩這種幼稚的把戲,有什麼意思?」
「難道你想告訴我,你對我和父親做了這麼多事情也是不得已的?」
顧離止住了咳嗽,最後說了一句。
「陳汐,對不起。」
面對他蒼白無力地道歉,我惡狠狠地說道。
「顧離,我不接受。」
「我討厭你,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時認識了你!」
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
我環顧四周,家裡的一面牆上,專門掛著我和顧離這些年來,出去遊玩的照片。
我和顧離有各自的工作,彼此又沒什麼相交的領域,大部分時候都是聚少離多。
所以我們都格外珍惜放假時和彼此相處的時間。
我們每到一個景點,都會拍下許多照片,然後花一晚上從一堆照片里篩選出最好的。
那是我們最甜美的回憶。
可如今,這份甜美摻入了一份名為夏露的老鼠屎。
我有些煩躁地扣下了桌上我和顧離的合照。
電視里聽聞播報的聲音,把我拽回了現實。
「第二次庭審將於近日舉行,本台將持續為您報道……」
看著窗外逐漸陰沉下來的天色,我攥緊了拳頭。
既然顧離堅持站在夏露身邊,那就由他去吧!
如果他真的願意為了夏露,不顧底線傾盡全力,那我也會奉陪到底!
想著,我開始在家裡翻箱倒櫃。
當年夏露他們公司朝我們購買照片的合同是一式雙份,我們的手上也留有一份。
可是後來有一天,我們家莫名其妙地失火,很多重要的資料被付之一炬,只留下了殘頁。
現在看來,這件事也充滿了蹊蹺,但我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看著手中被我翻找出來的殘頁,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只剩下這點東西,不知道能否和顧離他們抗衡?
第二天,等我再去照顧父親的時候,和他聊起了這件事。
父親撓了撓頭,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小汐,你還記得嗎?」
「當年官司打完沒過多久後,我就搬去了鄉下住。」
「我記得在走前,我帶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說不定以前合同的備份,也被我在不知不覺間帶走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我大喜過望,當天就打車回到了鄉下。
在父親保管重要物品的木箱裡,果然發現了當年留下的合同。
有了這個關鍵的證據,夏露很多的謠言都將不攻自破!
然而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新聞播出後,湧來的不只有不理智的罵聲,同時也有支持。
就比如當年找我拍照的那對情侶。
如今他們已經結婚多年,在電視上看到我的新聞後,他們聯繫到了當時一起去漫展的一些朋友。
他們都看到了,夏露知識保鏢對我做的暴行。也願意為我作證。
看著逐漸匯聚到我身邊的證據和善意,我對於即將開始的二審,信心十足!
16
沒過多久,二審如期展開。
自上一次在醫院分別後,這是我第一次再見到顧離和夏露。
夏露還是保持著那副蒼白無力的妝造,小腹卻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
而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顧離的臉色格外得差,時不時地拿著紙巾捂住嘴,不停咳嗽。
我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顧離病得這麼重。
在正式開始庭審後,我的律師逐一陳列了我找到的各種證據。
證據鏈環環相扣,幾乎無法靠簡單的狡辯逃過。
我對於能拿出的證據早已瞭然於心,只是一直盯著顧離看。
我想知道,面對這樣的局面,他還能為夏露做什麼?
是用七寸不爛之舌繼續狡辯,還是再動用關係製造偽證和偽證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情出現了。
在我方列完所有證據後,顧離站起身,平淡地說道。
「我方,沒有任何反駁的說法。」
沒有反駁的說法,也就意味著承認了夏露對於我進行的造謠,精神傷害等罪名。
而上一次被推出來頂罪的助理,此刻也反駁了之前的說法。
她當庭表示夏露用她的父母人身安全作為威脅,強迫她頂替罪名。
這一系列的反轉不僅沒能讓夏露擺脫原有的罪名,反而讓她罪上加罪。
現場的情況,讓夏露徹底傻眼了。
「你們……都在幹嘛啊?」
她拉了拉顧離的袖子。
「阿離,你不是天下最厲害的律師嗎?快點幫我辯護啊。」
「快說啊,說我沒有罪,都是陳汐那群賤人故意陷害的。」
「被告,請注意你的措辭。」
法官發出了嚴厲的警告,可夏露像是傻了一般,只是呆呆地拉著顧離。
顧離沒有再說話,在陳述完自己的敗訴宣言後,他平靜地坐回了椅子上,收回被夏露拽著的袖子。
夏露又扭頭看向助理,一臉陰沉。
「你要現在背叛我?你難道不怕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法官,被告現在是在當庭威脅!」
眼看局勢大好,我抓著機會乘勝追擊。
法官的重錘敲響了最後的結局。
夏露,造謠,造成社會重大不良影響,開車肇事逃逸,種種罪名疊加在了一起。
等她再出獄的時候,也許只能去演劉姥姥了。
「阿離,顧離!」
「你不是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嗎?你不是說過忘不掉我嗎?!」
「為什麼不幫我脫罪?為什麼?!」
夏露被拉下去後,依舊在歇斯底里地嘶吼著。
可顧離像是全然沒有聽到一樣。
整個案件結束得如此迅速順利,讓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被我僱傭來的律師也相當激動。
他大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幾乎沒有動多少力氣,就大勝了業界號稱無敵的顧離。
在法庭外,我和顧離又一次相遇了。
湊近看之後,我才發現,顧離的臉色確實相當蒼白,眼球里也布滿了血絲。
「好久不見,陳汐。」
「看起來,你的氣色比我好多了。」
顧離用嘶啞的聲音說著。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心中有些悸動,但很快又想起了他之前做過的事情。
我挺起胸膛,故作驕傲地說著。
「上次不是和顧大律師說過嗎?」
「醫生說過了,姑奶奶我能長命百歲!」
顧離微微一笑。
「是嗎?那樣就真的太好了。」
說完,他腳步輕浮地轉身離去。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裡仿佛被一塊大石頭壓著。
總是感覺悶得慌。
17
在夏露倒台後,她背後的經紀公司也不再幫忙擦屁股,開始轉推新人。
於是在網絡上,曾經和夏露有過過節的人再次出來發聲。
他們都是被夏露傷害過的人,只是因為當年夏露是公司的頭牌,於是這些人的案件都被公司用財力壓下去了。
夏露這回,是真的要為她前半生的囂張跋扈付出巨大代價了。
在明星的濾鏡徹底破碎後,之前夏露的人氣越高,如今承受的反噬就越大。
這幾天,有關她的瓜越發勁爆。
有人說,夏露在國外的時候玩得相當花,經常出入當地人的派對。
也有人說,夏露肚子裡的孩子是個不知名的野種,這次回來攤上顧離純粹是為了找人接盤。
這些事情,就顯得有些曖昧不明了,讓人難以分辨真假
但我已經不計較這麼多了。
我的父親在躺了許久之後,終於能出院了。
他沒有在城市裡停留多久,最終還是回到了鄉下。
在臨行前,他突然問我。
「顧離那孩子,後來怎麼樣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回道。
「不知道,我們在那之後就沒怎麼見過面了。」
在夏露的案件落下帷幕後,顧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在律師事務所里提交了辭職報告,周圍的朋友沒有再見過他。
只有躺在家裡桌上的離婚協議書,證明他曾經回來過。
顧離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和我打一場離婚官司,而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選擇了凈身出戶。
對於顧離的決定,業內人士紛紛表示不理解。
顧離平時在法庭上分毫不讓,越戰越勇,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甘願凈身出戶的人。
有人傳言,顧離是被我打怕了,連離婚官司都不敢和我打。
一時間在律師圈裡,我這個外人的名氣,甚至還要壓過顧離一頭。
不過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最好的消息是,醫院那邊打來了電話。
「陳汐女士,恭喜你了。」
「有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人,願意為您捐贈一顆匹配的腎源。」
「您可以準備住進醫院做手術了。」
「這次我們醫院請來了外地知名的醫生,手術的成功機率非常大。」
「提前恭喜您痊癒了!」
等送完了父親,我就要去醫院準備接受手術了。
父親在知道我已經不再關心顧離後,不由得嘆了口氣。
「唉,其實當年我就想勸勸你來著。」
「那時你一直跟在顧離屁股後面轉,可那小子還是整天嘴上說夏露夏露個不停。」
「後來那個叫夏露的女娃出國後,你倆的關係莫名開始變好,我就沒再管這些事了。」
「現在看來,還是你顧阿姨有先見之明啊。」
周圍的人流熙熙攘攘,我突然心頭一動。
「爸,不如我在這裡給你拍張照片吧。」
片刻後,我以人流為背景,給父親拍了張轉身回頭看的照片。
送父親上車後,我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在人流里穿行。
當我無意間抬頭時,發現人群之中有一張蒼白的面容。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看上去很熟悉,好像是顧離。
可等我走出人群後,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顧離,就好像他的名字般,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
我在候車廳的餐廳里,隨手買了個雞蛋。
吃完蛋白後,不喜歡吃蛋黃的我,隨手將它往身邊一遞。
直到下一秒我才反應過來。
那個記憶里的少年,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番外--顧離
1
我叫顧離。
今天從學校里回來,母親流著眼淚告訴我,父親去世了。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哦了一聲,就轉身進了書房。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父親消失了,但我的生活還要繼續。
直到有一天,在完成作業後,我拿起羽毛球拍,按照慣例朝著客廳喊了聲父親。
以往在客廳里看新聞的父親會應聲起來,和我一起下樓打羽毛球。
可這一次,客廳里靜悄悄的,什麼回應都沒有。
也是這一次,我第一次為父親的去世流淚了。
我頭一次意識到,最大的悲傷不是當你得知某人已經離去。
而是在你已經習慣某人存在後,被迫過著已經沒有了他的生活。
這種感覺,幾乎讓人發瘋。
當我意識到這種悲傷後,原本就不多的說話變得越來越少。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年。
直到某天,我突然發現母親的情緒似乎逐漸高了起來。
那天,她有些緊張地告訴我,想要帶我去別人家裡做客。
她帶我去了一位姓陳的叔叔家。
陳叔叔很熱情,不僅給我們做了一大桌菜,還送給了我一雙昂貴的球鞋。
已經上了高中的我,不是什麼懵懂無知的小孩。
我瞬間就意識到了,母親和陳叔叔在談戀愛。
按理來說,我應該替母親感到高興的。
在父親走後,母親為了照顧我,獨自支撐著家。
即便心中有難以言說的憂傷,也難以和解宣洩。
如今能找到第二個愛她的人,對於母親來說是件幸運的事。
可我卻在這一個問題上鑽進了牛角尖。
因為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才過去短短一年,母親就能從陰影里走出來。
她很少再提起父親,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憂愁。
但是這麼做合理嗎?我不清楚。
青春期的孩子總是想太多,又想不出太多,所以容易陷入矛盾糾結的心態里。
我也不例外,我的理智告訴我要支持母親的選擇,感性又在告訴我,不能輕易忘記父親。
所以我在無意之中疏遠,甚至有些敵視陳叔叔,即便他對我很好。
在家庭里無法宣洩情緒的我,只得將情緒帶向其他方面。
於是我在學校里,和夏露談起了戀愛。
最初認識夏露的時候只是一個意外,那時她的成績很差,很多時候,連老師布置的作業都能錯題連篇。而且還是最基礎的錯誤。
終於在某天,再一次看到她犯下基礎錯誤後,我沒有忍住,出口教了她一番。
而夏露在聽完我的教導後,一臉崇拜地對我說:
「哇!顧離同學好厲害,真不愧是每次考試都能排到前三的天才。」
「以後也能更多地教教我嗎?」
夏露相貌柔麗,聲音甜美,是公認的學校女神。
她的崇拜,讓我很是受用。
從那以後,她總是請教我功課,而我也滿足於這種被崇拜的感覺,對她的求教來者不拒
時間一長,我們就確認了戀愛關係。
2
後來,母親帶我去陳叔叔家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
我也在這個過程里認識了陳叔叔的女兒,陳汐。
和我們家不同的是,陳汐的母親是和別人私奔了。
當時的我想,陳汐恐怕比我還要矛盾吧。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陳汐對我和母親也只是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掌握著微妙的距離感。
當陳叔叔讓她和我打招呼時,她也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我知道自己是副什麼脾氣,也能明白陳汐大概是被我的冷漠嚇到了。
但實際上,我並沒有傷害或特地敵視某些人的心情。
我只是很糾結,又不想把傷疤揭給別人看。
於是只能整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假裝這個世界和自己沒有關係。
再後來,母親和陳叔叔的關係突飛猛進,甚至已經到了即將談婚論嫁的地步。
我也被裹挾著和陳汐住在一個屋檐下。
陳叔叔和我母親是有結婚的意思的,但他們考慮到我和陳汐的感受,所以才久久沒有結婚。
他們在等,等我和陳汐長齊了翅膀,飛到外面後,他們在享受獨屬於自己的寧靜與幸福。
但那時的他們大抵是沒有想到,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距離產生美,在不得不每天接觸後,我和陳汐的關係反而有了些緩和。
她其實是個很主動的女孩,總是喜歡和我聊各種各樣的事情。
而我並不是個善於聊天的人,很多時候我都在一個人看書,對於學校甚至教室里的各種八卦或者小道消息都一無所知。
我能和陳汐聊的,只有我每天的親身經歷。
比如教導夏露的過程。
每當陳汐和我聊天時,我都會和她說與夏露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並沒有炫耀或者搪塞陳汐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有時夏露犯蠢很好笑,於是就把它當成一種談資講了出來。
但時間一長,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每次我一談到夏露,陳汐的表情都會變得僵硬,有時甚至會有點不好看。
我突然意識到,和一個女孩子聊另一個女孩,似乎有些不太好。
於是從那天起,我又開始減少了說話的次數。
連帶著陳汐說話也變少了許多。
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以這樣一退一進的節奏,不停地朝著未來前進。
3
又是一年端午節。
吃完晚飯後的我,看著書桌上順手拿來的雞蛋,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小時候我總是害怕父親的威嚴,在向家長提議想買什麼東西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的。
時間久了,我就想到了一個自以為很聰明的辦法。
我把想要的東西畫在雞蛋上,然後在早餐時假裝不小心滾出去。
讓母親在看到後,也許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能幫我買回想要的東西。
事實上母親也確實理解到了,但她也沒有明說出來。
這件事,成了我和母親之間的默契。
用雞蛋傳達心裡話,成了我們之間莫名的怪癖,或者說,習俗。
想到這裡,我突然又想到了一個聰明的辦法。
反正快到端午節了,我可以借著送雞蛋的名義,和陳汐打開話匣子,藉機多說點話。
畢竟如果以後母親真的和陳叔叔結婚,那陳汐也算是我的乾妹妹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陳汐的聲音。
我帶著好奇心打開了門,卻看見陳汐拿著雞蛋,紅著臉問我吃不吃。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在看到陳汐臉上的表情時,我就已經明白了,吃雞蛋只是表象,陳汐,只是想和我多說兩句心裡話罷了。
於是我也拿出了自己的雞蛋。
看到彼此略顯幼稚的行動後,我和陳汐相視一笑。
那一晚,我們並肩坐在陽台上聊了許多。
讓我感到驚喜莫名的是,在面對自家大人的問題上,陳汐和我竟然有驚人的一致度。
我們在心裡都希望自己家的大人能再次找到幸福,卻又害怕這件事情。
而找到同類的感覺,沖淡了這股恐懼。
我們越聊越投機,越聊越深入。
天色逐漸變得越來越暗,我們也逐漸聊到沒什麼話可以說。
突然,陳汐舉起手裡的雞蛋,略顯驕傲地說:
「你看,我手裡的雞蛋更黑,兩端也更尖,說明它更硬。」
「所以呢?這能代表什麼?」我笑著反問道。
陳汐一臉高傲地說著。
「顧阿姨都跟我說了,你們家總是喜歡拿雞蛋當成心意的體現。」
「我的雞蛋更硬,說明我的心事更重。」
這樣的類比顯得沒什麼邏輯,對於成年人而言,也太過幼稚了。
但是對於高中生而言,就恰到好處。
我不服氣地舉起了自己的雞蛋,要和陳汐的比劃比劃。
於是一場好好的談心,最後演變成了兩個半大的小孩,在陽台上對砸雞蛋玩。
最後我輸了,我手中的雞蛋被陳汐的砸出了裂縫,而她手中卻毫髮無損。
陳汐一臉驕傲地宣告了自己的勝利,我也寵溺地笑了笑。
或許,陳汐心裡裝著的東西,真的比我多吧。
4
悲劇在登門拜訪前,是不會和你提前打招呼的。
高考後,我和陳汐上了同一所大學,而夏露則去了另外一所。
某天,陳叔叔突然壓著哭腔,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顧離,叔叔……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你的母親,今天早上出了車禍,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
陳叔叔已經說不下去了。
而我也同樣聽不下去了。
我的母親和陳叔叔,終究是沒有等到結婚的那一天。
陳叔叔只能以男友的身份,參加我母親的葬禮。
也就是在同一天,夏露打來了電話,要和我分手。
「對不起,顧離。」
「雖然你每個月都會給我打錢,每個月都要花時間來我這裡找我。」
「但我們……還是就此結束吧。」
「還記得高中時候一直在追我的李響嗎?他說有門路可以送我去國外……」
「國內的環境實在太複雜太骯髒了,並不適合我。」
「我追求的是自由,所以,抱歉,我們分手吧。」
記得在漫畫里看過這麼一句話。
想要毀掉一個人,只需要極其糟糕的一天。
母親和夏露的雙雙離去,對於我而言,就是生命里最糟糕,沒有之一的一天了。
當天晚上,我躲開了所有想要找我的人,在骯髒的角落裡喝著悶酒。
酒瓶滾得滿地都是,而我卻毫不在乎,繼續將白的黃的液體往嘴裡灌。
各種不同的酒在我胃裡混合,仿佛有了生命,要突破我的胃袋。
但我卻毫不在乎,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顧離!」
就在這時,我隱約看見,陳汐似乎帶著滿臉的淚水找到了我。
她把我摟在懷裡,用顫抖的聲音安慰我。
「顧離,我都從我爸那裡聽說過了。」
「別難過,別難過……」
被酒精麻痹著我,在陳汐懷裡苦澀地笑了。
「陳汐,什麼都沒有了……」
「我什麼都沒有了……」
「從此之後,我在這世上再也沒有家人了……」
陳汐聞言,抱著我的手開始縮緊。
「不,顧離……」
「你還有我。」
那一晚的記憶很混亂,但我清楚地記得。
我們之間的關係,從曖昧的地帶里得到了突破。
我失去了夏露,但是得到了更加值得珍惜的陳汐。
之後的日子,在陳汐無微不至地陪伴下,平緩度過。
我們順利畢業,也有了各自的事業。
陳汐帶著相機,在各地穿梭,為每個人留下幸福的畫面。
而我則成為一名律師,也開起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多年的感情,讓我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婚姻的殿堂。
我本以為,我們以後的人生就會這麼平淡又幸福地度過。
直到老天爺給我送來第一個考驗。
5
記得那天,陳汐帶著哭腔,聲音里充滿了焦急。
「顧離,你現在有沒有空?我父親出事了!」
我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重案,趕到了現場。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多年未見,變得更加成熟的夏露。
在了解了事情的全過程後,我儘量爭取到了一個和解的結局。
夏露在看到我之後,就放棄了糾纏,接受了我和解的提議。
然而在處理完一切事情後,夏露又把我單獨約到了一個酒店裡。
「顧離,好久不見了。」
夏露抽著煙,嫵媚地笑著。
她變得太多,幾乎找不到和我記憶里能對上的地方。
「這些年在國外,我從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和別人有過曖昧的關係。」
「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我們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美好的回憶。」
夏露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把手抽了回來,淡淡地說道。
「夏露女士,請自重。」
「我現在已經結婚了。」
看到我手上的婚戒,夏露的表情頓時失落起來。
「是,我知道……」
「對不起,是我回來得太晚了。」
夏露在眼睛裡逐漸積累起淚水。
「但是阿離,你知道嗎?」
「外國的環境同樣很艱辛,每次我在幾乎走不動的時候,想起的都是你的臉。」
「正是因為想要回來見到你,我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說著,夏露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看著她喝完酒後立刻上頭的臉,我皺了皺眉,按住了她的手。
「喝不了就別喝了……」
夏露卻甩開了我的手,倔強道。
「別管我,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還管我幹什麼?」
說著,夏露又倒滿了一杯,要往嘴裡灌。
我奪下了酒杯。
在夏露倔強的眼神里,我將酒一飲而盡。
後來,我不知道我們一共喝了多少酒。
只知道第二天,我和夏露都躺在床上。
這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夏露在我最為難過的時候選擇離開我,而陳汐卻在那個時候拯救了我。
我怎麼能因為夏露而做出對不起陳汐的事情呢?
可是夏露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我們的過去,那些確實很美好的回憶。
我逐漸沉迷其中,又一次把夏露,當成了記憶里的那個,總是朝我提問題的小姑娘。
然後心安理得地,在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
當夏露再一次對上陳汐的時候,我心裡是相當矛盾的。
我自知對不起陳汐,卻又不想再一次傷害夏露。
尤其是這個時候夏露自稱,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
那是我未曾謀面的家人,也是我難以割捨的弱點。
或許是為了懲罰我的搖擺,在陪夏露做體檢的時候,她突然提議,讓我也做一份體檢。
我拗不過她,於是答應了這件事。
結果卻令我大跌眼鏡。
「顧離先生,很抱歉通知您。」
「在您的血液里發現了一種病變細胞,如果不能更換一顆全新的腎,有可能會導致細胞演化成其他絕症。」
「不過萬幸的是,我們已經找到了能和您匹配的腎源。」
「等到調來我們醫院後,就可以為您做手術了。」
……
醫生的話語我並沒有聽進去多少,因為我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剛剛的景象。
剛才,夏露又在招惹陳汐。
而陳汐手裡,攥著一張被窩成團的檢查單。
如果是好消息或者不重要的事情,沒必要把檢查單折磨成這樣。
於是在陳汐走遠後,我從垃圾桶里把它扔掉的檢查單翻了出來。
得知了陳汐身患絕症的真相。
6
在知道陳汐身患絕症後,我的內心又一次被恐懼吞噬了。
想起了當年突然離我而去的父親與母親。
我害怕陳叔叔在某天突然又打電話告訴我,陳汐因為絕症不幸去世。
陳汐在我自暴自棄時,抱著我安慰的場景,不停在我腦海中浮現。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這自己到底錯得有多麼離譜。
為了追尋那個只存在於記憶里的夏露,我居然放棄了一直對我好的陳汐。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然而,後面的事情更加超出了我的預料。
某天,在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後,多年未見的朋友找上了我。
那是和我一起學法律的同學,在畢業後,我留在國內,而他去了國外發展。
朋友見面,一陣寒暄是難免的。於是我們訂了一家酒店,邊吃邊聊。
在餐桌上,朋友聊起了我的事。
「顧離,聽說你現在正在為了夏露,和陳汐他們打官司?」
我沒想到朋友會聊起這件事,只能尷尬地點點頭。
「是,你知道的,夏露是我高中時就在談的女朋友,只是後來她想要出國,我們才被迫分手了。」
聽到我的話,朋友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和糾結。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的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怎麼突然聊起夏露的事情了?」
朋友輕輕咳了一聲,吞吞吐吐地說道。
「顧離……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事先聲明,我也只是聽說的而已……」
他越是這般吞吐,我就越是好奇。
「說吧,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在得到我的保證後,朋友這才繼續說道。
「你知道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國外打拚,有關夏露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不少。」
「甚至夏露有幾次官司還是請我幫她打的。」
「他們都說夏露私底下玩得很開,不管有幾個人來同時,都來者不拒。」
「而且據說夏露能有如今的地位,也都是靠某些不正當的手段一路混上去的……」
朋友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之前有狗仔拍到過她去醫院準備打胎手術的照片。」
「聽說好像是因為夏露已經打了太多次胎,再打胎的話,身體可能承受不住,所以這一次才就這麼算了……」
朋友的一席話,讓我的心為之一震。
對於夏露的濾鏡,不斷地崩碎了。
7
晚上,我特地去醫院看望了夏露。
她一直保持著那副受害者的妝容,時不時在網絡上直播,和網友哭訴陳汐又來欺負她了。
看到我來,夏露立馬關了直播笑臉相迎。
「阿離,你怎麼來了?是想我了嗎?嘻嘻……」
我坐在她的病床邊,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道。
「夏露,今天我有一個外國朋友回來找我了,你應該認識他,他還幫你打過不少官司。」
「今天中午的時候,他跟我說了很多有關你的事情。」
我看著夏露逐漸有些飄忽不定的眼睛,緩緩說道。
「夏露,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夏露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後開始抹起了眼淚。
我連忙將一旁的紙巾遞了過去。
可夏露哭得更凶,一把拍開了紙巾。
「顧離!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我一個人在國外打拚容易嗎?」
「那裡的人總是瞧不起像我這樣的人,如果不付出足夠的代價,我永遠都只能在最底層摸爬滾打!」
「但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能爬到高處,能夠帶著成就回來見你, 我就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你呢?你居然信了其他人的鬼話!」
「現在你也想像其他人那樣瞧不起我嗎?可以啊,那你走吧!」
「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好了!」
說著, 夏露發了瘋似的捶打自己的肚子。
我連忙摁住了夏露的手,唯恐她鬧出人命。
夏露在被我按住後, 一直躲在我的懷裡哭,嘴上說這都是為了我。
我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 然而, 心裡早已經有了決斷。
我只相信有證據推理出來的結果。
現在證據告訴我, 夏露在說謊。
她確實已經不是,我記憶里那個人了。
於是在法庭上,面對陳汐完美無缺的證據鏈, 我大方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不僅是官司上的失敗,同時也是其他方面的失敗。
走出法庭後, 我忍不住用紙巾捂住嘴,又咳出了一些血。
病情蔓延的速度比我和醫生估計得都要快許多。
之前陳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我就咳嗽到幾乎無法說話。
是為了不讓陳汐知道,我只能按住話筒,拚命壓制。
我做了對不起陳汐的事情,沒有資格得到她的可憐。
將染滿血的紙巾隨手扔進垃圾桶後, 我撥打了醫生的電話。
「喂?是李醫生嗎?」
「之前你不是說給我找到了一顆健康的腎嗎?我讓你再做一遍的匹配結果怎樣了?」
電話另一頭的李醫生沉默了片刻後,才告訴我結果。
「顧離先生, 我已經按照您說的做了。」
「匹配結果顯示, 這顆腎和您妻子的體質也是吻合的, 完全可以移植在她身上。」
「她的病變和您的非常類似, 在移植手術完成後, 痊癒的機率非常大。」
和我計劃的差不多。
我點了點頭, 囑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我說的去辦吧。」
「把這顆腎捐給陳汐,記得隱藏我的信息, 按照不願意透露的志願者處理吧。」
李醫生忍不住問道。
「恕我多嘴, 顧離先生,你把這個事讓給了您的妻子,那您的病情怎麼辦?」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重要了, 而且李醫生, 你剛剛說錯了。」
「我,已經不是陳汐的丈夫了。」
說著, 我掛斷了電話。
後來,我聽說陳汐要送父親回鄉下,於是跟著來到了車站。
隔著人流, 我看到了舉著相機, 一臉欣喜的陳汐。
她一直都是這副性格, 會為了拍到感覺不錯的照片而激動不已。
她的臉色依舊很蒼白,但是只要接受手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的搖擺不定, 耽誤了陳汐的生命和青春,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放縱自己傷害了陳汐。
所以我將這份生的希望,賠給了陳汐。
陳汐, 希望你幸福。
看著被人流裹挾而來的她,我扭頭朝著車站的另一個出口走去。
這一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