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生日那天,沈灼沒有回來。
如果前情提要是我們冷戰了一個多月的話,就沒什麼讓人感到意外的了。
放在一個多月前,我還會執拗地想要與他溝通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但現在,我已經學會了不再過問他的任何事情。
面對他說「今天臨時有點事,趕不回來」的解釋,我也只會淡淡地說一句「好」。
然而電話卻並未掛斷。
我聽到對面有人問他:「師兄,你倆的冷戰還沒結束呢?」
沈灼不答,聲音淡淡:「不是說假扮你對象去同學會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人嘻嘻一笑:「知道啦,回去以後你別忘了好好哄哄黎湘。」
「沒大沒小,叫嫂子。」
我掛斷電話,去廚房找抹布處理桌上的奶油。
很奇怪。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的心裡連情緒起伏都沒有。
我只是突然發現,我不愛沈灼了。
1
兩個多月前,我不慎流產。
由於平時工作太忙,我的月經一直不規律。直到下了節目後暈倒在衛生間,我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還沒來得及為這個意外降臨的小生命感到悲傷,麻醉的藥力剛過,我就收到了本地的一則警情通報。
歹徒持刀入室搶劫,侵犯了受害人一天一夜,幸虧外賣員及時察覺不對,這才報了警。
兩名歹徒一人落網,一人不知所蹤,警方已經張貼了通緝令,提醒廣大市民注意安全。
剪輯科的同事將視頻發給我,附帶了一句:「這段視頻和案件主體無關,不會放到今晚的節目裡,但我覺得你還是看看比較好……」
視頻里,我的未婚夫沈灼呵退想要採訪的記者,大聲讓急救隊的擔架過來。
他抱著的是他恩師的女兒,也是他在警校的師妹,宋巧。
視頻翻來覆去播放了好幾次。
當時現場的圍觀群眾很多,即使剪輯科的同事沒有把視頻放進《每日新聞》的素材庫,短視頻平台也有了不同視角的爆料。
【啊啊啊是超 A 雙強,這個公主抱我先磕為敬!】
【他倆是不是一對?!這對我很重要!】
……分明我才是他的訂婚對象。
我一邊安慰著自己,他們是師兄妹,是搭檔,危急關頭互相幫襯一下無可厚非。
另一邊,看著旁邊的光景,又有些抑制不住地難過。
同病房的女生也是不慎流產,她的男朋友忙前忙後,恨不得上廁所都親自代勞。
而我,在痛得暈過去之前,是自己抖著手簽的字。
送我進醫院的同事陸續離開,沈灼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他主動關機的次數不多,每次都是和任務相關,所以我也就沒再打過去。
直到第二天,他才回了一個電話。
第一句話就是:「抱歉啊,湘湘。昨天手機沒電關機了,現在才給你回電話。」
那時我正坐在輪椅上,一個人去藥房拿藥,聞言問道:「你在哪裡?」
我的本意是想問他能不能過來接我,卻沒料到他說:「我在醫院……你不用擔心,我沒受傷,是宋巧。」
我聞言沒作聲。
因為我親眼看到了。
看到沈灼一邊打電話,一邊推著宋巧從電梯里出來。
宋巧一隻手抱著他的外套,另一隻手的手臂吊著,穿著最常見的棉質 T 恤,腳上套了一雙棉拖鞋。
「她……怎麼了嗎?」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感覺自己的牙關都在隱隱發抖。
這麼一問,他反而來了脾氣:「不聽指揮,擅自行動,被歹徒劃了一刀。」
我看見他瞪了宋巧一眼,嘴唇開開合合,無聲地說了些什麼,宋巧吐了吐舌頭,苦著臉作了個「討饒」的手勢。
沈灼語氣無奈,「所以,我現在要護送這個闖禍精回隊里接受處分,不說了,掛了。」
他掛斷電話,推著宋巧出閘機後,我才應了一聲「好」。
那天我坐在大廳很久很久,坐得眼眶發酸。
久到藥房不知第幾次叫我的名字,我才擦了擦眼睛,去拿藥。
其實那時,沈灼只要往後看一眼,就能看到我。
我只要叫他一聲,他就能聽到。
可是他沒有回頭,我也沒有叫他。
以往他總是無奈地說,隊里的女警都是「女漢子」,而我這麼嬌氣,連燈泡壞了都不會換,離了他怎麼辦。
可我突然發現,即使沒有他,我一個人也乾了很多很多事情。
跟著教學視頻,一個人踩上壘得高高的凳子換燈泡、一個人修洗衣機、一個人籌備婚禮、一個人在裝修市場和黑心老闆吵架……
現在,不過是一個人做手術、一個人拿藥、一個人回家而已。
並不是離了他,我就不可以。
2
主任給我批了半個月的產假。
流產手術後不亞於坐一次小月子,連續一個星期,我都躺在床上不想動。
幸好朋友聽說了我不慎流產,提著一堆吃的喝的自動上門「擾民」。
三個女人不知道沈灼的事,只是單純覺得我心情不好。
「最近天天下雨,你還自己在家裡悶著,小心發霉長蘑菇!」
「瞅你這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
她們一進門便拉開了我家的窗簾,好讓陽台外面的光透進來,姣姣抱著手在陽台穿梭:「喲,你這堆花花草草打理得挺好啊……還有魚池,湘湘,我辦公桌上剛好不知道擺些什麼,你送我幾盆唄。」
月月搓搓手:「嘿嘿,既然你要,那我也要。」
沈灼工作性質特殊,大部分時間宿在單位宿舍,只有休假會回來。
我一個人住著難免無趣,就在陽台養了許多綠植。
南方雨水多,花草長勢喜人。我明白她們故意做出一副咋咋呼呼的樣子是想逗我開心,合上平板笑了笑:「看中哪盆,自己搬,我可搬不動。」
幾個嘰嘰喳喳的女人安靜下來,夢夢望著我,眼眶紅了一瞬。
「沈灼那個混蛋,這個時候不在家裡伺候你,跑哪浪去了?!」
多好。
我這樣淡漠的性子,也會有人真心實意地為我感到難過和委屈。
「他忙嘛。」
沈灼負責的那個案子,另一名搶劫犯依舊在逃,對方反偵察能力極強,他的壓力很大。
「不行,你給他打電話。」
袁夢將手機遞給我,叉著腰:「我才不管他忙不忙,你問問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照顧你……嘖,你看看你,天天吃外賣,小心回去以後主任喊你減肥。」
我大呼冤枉,雖然是外賣,但也是我找月子中心訂的。
我拗不過她,只好撥通了沈灼的電話,「喂,老公,吃飯了嗎?」
「還沒呢。」沈灼那邊的環境很是嘈雜,聽起來是真的忙。我笑了笑,還想開口說點別的,一道清脆嬌俏的女聲就順著聽筒傳了過來:「不行不行,師兄,我這真搞不定,救救我,please~」
沈灼嘆了口氣,似乎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語氣無奈:「又怎麼了?祖宗。」
我面色發白,對上朋友們尷尬的視線,強笑著解釋:「你們看,我都說了,他忙嘛。」
3
姣姣她們如何將沈灼罵得狗血淋頭暫且不提。
我回去上班那日,剛好輪到沈灼休息。
採訪對象是個大佬,第二天就要飛倫敦,只預留了一個小時的訪問時間。
沈灼回到家的時候,我正準備出門。
打照面的時候我頓了下腳步,他見我一身職業裝,皺了皺眉:「這麼晚還出去?」
「嗯,對方時間緊,我得親自去一趟機場。」
我整理了一下著裝,不欲與他多說,提起包包,「我先走了。」
明明以前我都是數著日曆等他回來的,還會做上滿滿一大桌子菜。
可是這次,我沒去超市買菜。
我甚至沒注意到他是今天回來休假。
沈灼揉揉我的腦袋,輕笑著嘆了口氣:「地鐵快停運了,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去吧,採訪結束後一起吃飯。」
從家裡到機場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我也不矯情:「好。」
車子停在車庫,我習慣性地坐上副駕駛,卻下意識地覺得不太對。
我一般會把座椅靠背往後調,方便休息。
可是剛剛坐下我便發現,靠背並不是平時能讓我舒服的弧度,座椅也離手套箱近了不少,以至於我的坐姿十分彆扭。
「……你讓別人坐副駕駛了?」
我將座椅調到自己習慣的位置,問了一句。
「哦,是宋巧。」沈灼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坦言,「今天她也輪休,我就順路送她回家,估計是那時調的,你再調回去不就行了?」
你、再、調、回、去、不、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