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分鐘,十個人風捲殘雲,幾乎什麼都沒剩下。
我的筷子懸在半空,胃裡空空如也,心裡卻堵得慌。
兩個小時的心血,在我上桌的那一刻,幾乎已經消失。
周濤似乎注意到我的窘境,輕輕轉動轉盤,把一盤還算完整的炒青菜停在我面前。
「李默做的青菜也很好吃,大家都嘗嘗。」他說著,試圖緩解尷尬。
然而並沒有人響應,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開始聊天喝茶。
我看著面前那盤青菜,突然覺得無比疲倦。
婆婆擦了擦嘴,目光掃過桌面,然後落在我身上。
「大家都吃好了吧?」她微笑著問。
眾人應和,稱讚今天的菜肴美味。
然後,婆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摺疊整齊的紅色塑料袋,輕輕抖開。
她把它遞到我面前。
「李默,打包吧。」
03暗流涌動
時間仿佛凝固了。
我看著那個懸在空中的紅色塑料袋,它隨著空氣流動微微顫抖,像一面嘲諷的旗幟。
婆婆的表情平靜自然,仿佛這個要求再正常不過。
桌上其他人的談話聲也低了下來,幾道目光投向我們。
周濤率先反應過來:「媽,這是什麼意思?」
「剩下的菜不打包嗎?」婆婆挑眉,「這麼好吃的菜,倒掉多可惜。」
我盯著桌上幾乎空了的盤子,所謂的「剩菜」不過是些殘渣和湯汁。
而那盤炒青菜,因為我放在面前,還剩下大半盤。
「媽,這都沒什麼可打包的了。」周濤的聲音帶著不解。
婆婆的視線轉向我面前的青菜:「那不是還有青菜嗎?李默,打包帶回去吧,你們倆明天可以熱熱吃。」
我的手指緊緊攥著筷子,指節發白。
這不是關於剩菜,這是一場權力的展示,一次界限的劃定。
在這個家庭里,我的位置就是收拾殘局的人。

周琳輕笑一聲:「媽,現在年輕人哪吃剩菜啊,多不健康。」
她的丈夫也附和:「是啊,一點青菜不值當打包。」
婆婆不為所動,依然舉著那個塑料袋,目光鎖定我:「李默不是講究不浪費嗎?我記得上次來家裡,還說過糧食珍貴的。」
我的確說過這話,在一次家庭聚餐中,當她要把幾乎沒動過的半條魚扔掉時。
現在,她用它來堵我的嘴。
周濤伸手接過塑料袋:「媽,我來吧。」
但婆婆按住了他的手:「讓李默來,她知道怎麼打包。」
全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腦海中閃過無數回應方式——禮貌地拒絕,強硬地反駁,或者直接起身離開。
但我看到了周濤眼中的懇求,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期待。
我慢慢放下筷子,接過那個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塑料袋。
「好的,媽。」我說,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
我打開塑料袋,只將面前那盤青菜倒進去,動作機械而精準。
紅色塑料袋裡,孤零零的青菜顯得格外可憐。
「其他盤子都空了呢。」我輕聲說,目光掃過桌上的一片狼藉。
婆婆終於滿意了,轉身對大家說:「我們去客廳喝茶吧,讓李默收拾一下。」
人們紛紛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周濤停留片刻,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到...」
我搖搖頭:「去陪客人吧。」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我一個人坐在殘羹冷炙前,聽著客廳傳來的談笑聲。
手中的塑料袋發出窸窣的聲響,裡面的青菜已經不再翠綠。
餐廳突然變得無比空曠,我在這頭,歡聲笑語在那頭。
周濤的姐姐周琳探頭進來:「嫂子,需要幫忙收拾嗎?」
她的語氣輕快,顯然並不期待肯定的回答。
「不用,我可以。」我回答,聲音沒有波瀾。
她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
我靜靜地坐著,直到所有人都去了客廳,餐廳只剩我一人。
然後我開始收拾碗碟,疊放整齊,把塑料袋放在一邊。
周濤回來時,我已經洗了一半的碗。
他拿起擦碗布,默默站在我身邊。
「我媽有時候是有點過分。」他終於開口。
我繼續刷洗盤子,不發一言。
「她那一代人,習慣了節儉,也習慣了使喚媳婦。」他試圖解釋,「不是針對你。」
我關掉水龍頭,轉向他:「如果是你姐姐,媽會讓她打包剩菜嗎?會在她做了十人份的飯後,連一口都沒吃上就讓她收拾殘局嗎?」
周濤沉默了。
答案明擺在空氣中。
「我今天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我的聲音開始顫抖,「在廚房站了兩小時,處理各種生食,燙到手,衣服被汗濕透。現在胃裡空空,頭暈眼花,而你媽遞給我一個塑料袋,讓我打包唯一剩下的青菜。」
周濤伸手想碰我,我後退一步。
「李默,我替她道歉。」他低聲說。
我搖搖頭:「你不明白。這不是一次的問題,這是模式。在婚禮上,在每次聚會中,在你媽看我的每個眼神里。我永遠是個外人,是個應該服務的對象。」
客廳傳來一陣大笑,刺耳極了。
我看著周濤的眼睛:「今天,就現在,我們要麼解決這個問題,要麼我回我爸媽家。」
他愣住了,從未見過我如此堅決。
「你要我怎麼做?」他最終問。
「我不需要你對抗你母親,」我平靜地說,「但我需要你站在我這邊,支持我,而不是永遠要求我忍讓。」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們洗完剩下的碗碟,收拾乾淨廚房。
那個裝著青菜的紅色塑料袋依然放在檯面上,像一個無聲的控訴。
周濤拿起它,走向垃圾桶。
「不,」我阻止他,「留著它。」
他困惑地看著我。
「這是紀念品。」我輕聲說,「紀念我今天學會的一課。」
04沉默後的爆發
周濤和我一前一回到客廳時,談笑聲略有停頓,然後又恢復正常。
婆婆正抱著周琳的小女兒,逗她玩,父則和大伯討論最近的新聞。
周琳看見我,微微一笑:「嫂子收拾完了?辛苦啦。」
她的語氣輕快,仿佛剛才餐廳里那一幕從未發生。
我點頭,選擇了一個離大家稍遠的位置坐下。
周濤坐在我身邊,手輕輕覆上我的手。
婆婆的目光掃過我們相連的手,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李默,打包的菜放好了嗎?」她故意問。
全屋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個紅色塑料袋。
「放在廚房了。」我平靜地回答。
她滿意地點頭,轉向周琳:「你嫂子就是這樣,懂得節儉,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浪費。」

周琳嗤笑:「媽,你那老觀念該改改了,現在誰還吃剩菜啊。」
我看著這對母女,突然明白了什麼。
在婆婆眼中,我不僅是媳婦,更是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對象,用以展示她的權威。
而周琳,作為女兒,永遠享有批評和嘲諷的自由。
周濤握緊我的手,開口道:「媽,以後別讓李默打包剩菜了,我們想吃會自己做的。」
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怎麼了?我這是誇她呢。」
「我知道,」周濤的聲音保持平穩,「但李默今天做了十人份的飯,自己一口都沒吃上,最後還要打包那點青菜,不太合適。」
周琳插嘴:「弟弟,你這是心疼媳婦了?」
「是的,姐,我心疼她。」周濤直視著姐姐,「如果今天是你婆婆這樣對你,你會怎麼想?」
房間徹底安靜了。
周琳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將心比心。」周濤的聲音依然平靜,「李默是我的妻子,我希望能尊重她。」
婆婆放下手中的茶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周濤,你是在指責我嗎?」
我看著這場逐漸升級的衝突,胃部緊縮。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輕輕捏了捏周濤的手,示意他停下。
然後我轉向婆婆,儘量使聲音保持平穩:「媽,謝謝您今天讓我準備飯菜。不過下次如果有這麼多客人,請提前告訴我,我好做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