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李老伯顫巍巍地伸手想再盛一碗雞湯，兒媳王莉「啪」地打落他的勺子。
「爸，您都喝三碗了！這雞是我特意買給強子補身體的。」王莉尖利的聲音刺穿飯廳。
兒子李強低頭扒飯，一言不發。老人默默起身，蹣跚走回雜物間改的臥室。
王莉嘟囔著收拾碗筷，突然發現湯鍋底沉著個油布包。打開一看，她臉色煞白，慌忙推搡丈夫：「快！快去找爸！」
可老人已不見蹤影，只留下床頭上那瓶未吃完的降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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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壓抑的晚餐
李老伯住在兒子家已經半年了。自從老伴去世後，兒子李強就把他從老家接來城裡，美其名曰「盡孝」，實則多了個不花錢的保姆。
房子不大，九十平米的老式三居室。李老伯住在朝北的雜物間改的小臥室里，冬冷夏熱，但他從無怨言。
兒媳王莉是商場售貨員，性格精明潑辣。兒子李強在工廠當技術員，性格懦弱，家裡大小事都聽妻子的。
每天清晨五點半，李老伯就輕手輕腳起床，為全家準備早餐。然後打掃衛生，去菜市場買菜，準備午飯和晚飯。王莉給他固定的生活費，要求帳目清晰，一分不能差。
這天傍晚，李老伯燉了整整一下午的雞湯。金黃的湯麵上飄著枸杞和紅棗，香氣撲鼻。
「今天什麼日子啊，燉雞？」李強下班回來，驚訝地問。
王莉白了他一眼：「你忘了？明天你要考技師證，得補補腦子。」
李老伯搓著手笑笑：「我放了黃芪枸杞，最補氣力。」
飯桌上，王莉先給丈夫盛了滿滿一大碗雞肉，然後給自己盛了些雞翅和雞爪。李老伯只舀了碗清湯，小心地吹著氣喝。
「爸，你怎麼不吃肉？」李強問。
王莉搶著回答：「爸牙口不好，吃肉塞牙。喝湯就行了，營養都在湯里。」
李老伯點點頭，沉默地喝著湯。其實他牙口還行，只是知道兒媳不樂意他吃好的。
李強似乎想說什麼，但在妻子警告的眼神下，又低頭吃飯。
飯後，李老伯收拾碗筷。王莉坐在沙發上塗指甲油，突然說：「爸，明天多給我兩百塊錢。商場打折，我看中件外套。」
李老伯擦碗的手頓了頓：「這個月的生活費就剩一百多了...」
「那你不會省著點花？」王莉聲音尖起來，「菜買最便宜的就行，反正吃進去都一樣。」
李老伯沒再說話，默默擦乾碗放好。他從褲兜里掏出箇舊錢包，數出兩張百元鈔票遞過去。
王莉一把抓過錢，對著光看了看水印，這才滿意地塞進口袋。
李老伯回到廚房，看著那鍋還剩小半的雞湯，猶豫了一下。他最近總是頭暈，醫生說需要加強營養。這雞湯燉得實在香，他想再喝一碗。
就在他拿起勺子時，王莉尖利的聲音響起：「爸，您都喝三碗了！這雞是我特意買給強子補身體的。」
李老伯的手僵在半空，勺子「噹啷」一聲掉回鍋里。
「我...我就想再喝碗湯...」老人小聲說。
「湯不是錢買的？強子明天考試，不需要營養？」王莉叉著腰站起來，「就知道吃，一點不為兒女著想。」
李強終於開口：「莉莉，少說兩句。爸想喝就喝吧。」
「喝什么喝！這雞四十八一斤，你賺多少錢心裡沒數？」王莉把矛頭轉向丈夫，「一家子都指望你那點工資，還充大方？」
李強頓時蔫了，低頭不再說話。
李老伯看著兒子懦弱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他默默轉身，蹣跚著走回自己那間小臥室。
關上門，還能聽見兒媳在客廳抱怨：「...就知道吃閒飯，一點用沒有...當初就不該接來...」
老人坐在床邊，從枕頭下摸出老伴的照片，輕輕擦拭。照片上的女人微笑著，仿佛在安慰他。
「老婆子，我想你了。」老人喃喃自語，眼角滲出淚花。
窗外，城市的霓虹閃爍，卻照不進這間小屋的昏暗。
第二章 消失的老人
第二天清晨，王莉被鬧鐘吵醒。她推推身邊的丈夫：「快去刷牙，今天考試別遲到。」
李強揉著眼睛起床：「爸呢？平時早該做早飯了。」
王莉撇撇嘴：「準是昨天說他兩句，賭氣不做了。老小孩似的。」
兩人洗漱完畢，廚房果然冷鍋冷灶。王莉不耐煩地翻冰箱：「就知道指望不上。走吧，出去吃豆漿油條。」
臨出門前，王莉敲敲李老伯的房門：「爸，我們出去了。你記得把衣服洗了，地拖了。」
房裡沒有回應。
「準是裝睡。」王莉嘟囔著，和丈夫匆匆出門。
李強考試要一上午。王莉去商場上班，心裡還惦記著打折的外套。
中午回家，王莉發現家裡靜悄悄的。陽台上的衣服沒晾，地也沒拖，廚房水槽里還堆著昨天的碗筷。
「真是反了！」王莉氣得扔下包，用力敲老人房門，「爸！你什麼意思？活都不幹了？」
還是沒有回應。王莉擰動門把手，門沒鎖。
小房間裡空無一人。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老伴的照片端正擺在床頭。桌上放著半瓶降壓藥和一杯水。
王莉愣了一下，心裡莫名發慌。她快步走到客廳，發現老人的拖鞋擺在門口，常穿的布鞋不見了。
「強子！爸不見了！」王莉趕緊給丈夫打電話。
李強剛考完試：「可能出去遛彎了吧？爸平時也常去公園下棋。」
「遛什麼彎！碗沒刷地沒拖，這都下午了！」王莉尖叫著，「準是昨天說他就兩句，賭氣出去了！」
李強匆匆趕回家。夫妻倆在附近公園、菜市場找了一圈，都沒見老人蹤影。
問鄰居，都說沒看見。門衛大叔說早上好像見老人出去，但沒注意什麼時候。
「爸會不會回老家了？」李強猜測。
王莉立即否定：「老家房子都租出去了，他回哪去？再說他哪來的錢買車票？」
這句話提醒了李強。他沖回父親房間，翻找老人的錢包。
錢包還在抽屜里，裡面只有三十多塊錢和一張公交卡。身份證也在，還有張泛黃的全家福。
「就這點錢，能去哪...」李強喃喃自語。
王莉突然想起什麼，衝進廚房。昨天剩下的雞湯還在鍋里，已經凝了一層白油。
她拿起湯勺攪拌，突然碰到個硬物。撈出來一看，是個用油布包著的小包。
油布包得嚴嚴實實，打開一看，裡面是張存摺和幾沓現金。
王莉手抖著翻開存摺，餘額顯示二十萬整。現金清點下來，足足三萬塊錢。
「這...這是哪來的...」王莉目瞪口呆。
李強聞聲過來，看到錢也傻了：「爸哪來這麼多錢？」
存摺上的開戶日期是二十年前，戶名是李老伯。每月的某一天，都有筆小金額存入，從不間斷。
最近的一筆是三天前，存了五百塊。
「爸每月那點養老金，不是都交生活費了嗎？」李強困惑不已。
王莉猛地想起什麼，衝進臥室翻出帳本。半年來，李老伯每月都按時上交一千五百元養老金，說是全部收入。
但存摺顯示，養老金實際有兩千多。老人偷偷存下了差額，再加上平時省吃儉用的積蓄，竟攢下這麼多錢。
「爸這是...防著我們呢？」王莉聲音發顫。
李強臉色難看：「要不是你天天嫌爸吃閒飯，他能這樣嗎？」
「怪我？你平時少說兩句了？」王莉反唇相譏，但氣勢明顯弱了。
夫妻倆第一次為父親吵架。吵著吵著，都沉默了。
看著那本泛黃的存摺和那些整齊的鈔票，他們仿佛看到老人省吃儉用的日日夜夜。每筆存款背後，都是老人無數的節儉和忍耐。
「爸這是要把錢留給我們啊...」李強哽咽著，「他平時連碗雞湯都捨不得喝...」
王莉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她想起昨天為碗湯數落老人的話，想起平時對老人的刻薄，想起老人總是默默承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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