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是……是啊。但你們現在結婚了……」
「根據《民法典》，」蘇念打斷她，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夫妻一方的婚前債務，應由債務人個人財產清償。除非債權人能夠證明所負債務用於婚後家庭共同生活。」
她頓了頓，看著婆婆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緩緩補充道。
「也就是說，這三十萬，是陳默的個人債務。法律上，我沒有義務替他償還。」
王桂芬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她像是第一次認識蘇念一樣，上下打量著她。
那眼神里，充滿了震驚，惱怒，以及被冒犯的羞憤。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尖利起來，「法律？你跟我講法律？咱們是一家人！談什麼法律！」
「一家人，就可以不顧我的意願，強行讓我背負幾十萬的債務嗎？」蘇念反問，聲音依舊不大，卻字字如針。
「什麼叫強行讓你背負？這是你應該做的！」王桂芬猛地站起身，手指幾乎要戳到蘇念鼻子上，「你嫁到我們陳家，吃我們陳家的，住我們陳家的，現在家裡有困難，讓你幫襯一下怎麼了？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吃陳家的？住陳家的？
這婚房的首付，是陳默和他家裡出的，但貸款是陳默自己在還。
而她，從訂婚到現在，沒要過陳家一分錢彩禮，反而自己的嫁妝貼補了不少進去用於婚禮和購置家電。
蘇念看著婆婆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裡最後一絲因為「一家人」而產生的猶豫，也徹底消散了。
跟一個只想算計你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她深吸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身高上，她比王桂芬高出一些，此刻平視著她，眼神里不再有絲毫溫度。
「媽，既然您要跟我算帳。」
她彎腰，拿起自己的隨身背包，從裡面的夾層，也取出一個文件夾。
動作不疾不徐。
「那咱們，就好好算一算。」
第四章：反轉
王桂芬看著蘇念拿出的文件夾，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
「你拿什麼出來？我告訴你，別想糊弄過去！這三十萬，你們必須還！」
她認定了蘇念是在虛張聲勢。
一個剛工作沒幾年的丫頭片子，能拿出什麼有力的東西？
蘇念沒有理會她的叫囂。
她慢條斯理地打開文件夾，從裡面取出一份同樣有些年頭的文件。
文件的格式，和茶几上那張三十萬的欠條，驚人地相似。
但紙張更挺括，上面的字跡是列印的，顯得更為正式。
她將那份文件，輕輕地，放在了那張三十萬欠條的旁邊。
然後，用手指，將文件轉向王桂芬的方向。
「媽，您先看看這個。」
王桂芬狐疑地低下頭。
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文件上的金額時，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嘴巴無意識地張開，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慘白如紙。
只見那份文件抬頭上，清晰地寫著「借款協議」四個字。
而借款金額一欄，赫然是一個讓她頭暈目眩的數字——
壹佰萬元整。
後面跟著好幾個零，像是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借款人處，簽著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陳建國。
那是她已故丈夫的名字！
而在擔保人簽字處，按著紅色手印的，正是她的好兒子，陳默！
日期，則是在三年前，陳默父親去世前半年。
一百萬！
擔保人是陳默！
王桂芬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蘇念，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
「這……這是什麼？！你從哪裡弄來的？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蘇念看著她失態的樣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嘲諷。
「媽，白紙黑字，還有公公的親筆簽名和陳默的手印，您覺得會是假的嗎？」
她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平靜地迎上王桂芬慌亂的眼神。
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種致命的壓迫感。
「您剛才說，一家人，要有難同當。」
「那麼，您看，是先把陳默簽的這三十萬，從這一百萬里抵消了？」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冰雹，砸在王桂芬的心上。
「然後，我們再慢慢算，剩下的這七十萬，該怎麼還？」
從那天起，婆婆臉上慈愛的面具徹底碎裂，露出了底下精於算計的真容。
從那天起，那三十萬欠條像一根毒刺，扎進了我新婚伊始的生活，時刻提醒我這場婚姻的底色。
從那天起，我知道退讓只會換來得寸進尺，唯有亮出底牌，才能在這場家庭博弈中守住自己的陣地。
從那天起，那一百萬的欠條不再是壓箱底的舊帳，而是我應對這場荒唐債務勒索的唯一武器。
第五章：溯源
王桂芬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跌坐在沙發上。
她的手顫抖著，指著那份百萬欠條，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
「不……不可能……老陳他……他什麼時候借了這麼多錢？」
蘇念收起臉上最後一絲偽裝出來的平靜，眼神銳利如刀。
「看來，您對我公公當年生意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她拿起那份百萬借款協議，聲音冷冽。
「三年前，公公的公司因為一個重大項目失敗，資金鍊斷裂，瀕臨破產。為了挽救公司，他通過我父親的關係，向一位姓林的先生借了這筆錢，為期三年，由陳默做擔保人。」
王桂芬猛地搖頭：「你胡說！老陳從來沒跟我說過！他……」
「他當然不敢跟您說。」蘇念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絲諷刺，「一百萬，不是小數目。他大概是想等公司渡過難關，把錢還上再告訴您。可惜……」
可惜，陳建國的公司最終沒能起死回生，他本人也因積勞成疾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在半年後因病去世。
這筆債務，也就成了無頭帳。
「你……你父親……」王桂芬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這錢是你父親介紹的？那……那看在親家的面子上……」
「看在我父親面子上？」蘇念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眼神驟然變得冰冷，「我父親因為這筆擔保，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甚至影響了和林先生的合作關係！最後鬱鬱寡歡，提前病退！您覺得，林先生還會看誰的面子？」
她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癱軟在沙發上的王桂芬。
「借款協議寫明，三年期滿，連本帶利一併歸還。擔保人陳默，負有連帶清償責任。如今，還款期已過半年。」
「媽，您說，如果林先生拿著這份協議去找陳默，後果會怎樣？」
後果？
陳默剛剛起步的事業，將會瞬間崩塌。
他可能會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成為人人喊打的「老賴」。
甚至可能面臨法律訴訟。
王桂芬的臉色徹底灰敗下去，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終於意識到，蘇念手裡握著的，不是一張紙，而是能徹底摧毀她兒子前程的利刃。
與她那張三十萬的欠條相比，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
第六章：對峙
就在這時，收拾完廚房的陳默擦著手走了出來。
「媽，念兒，你們聊什麼呢？」他臉上還帶著新婚的慵懶和滿足。
然而，當他看到客廳里詭異的氣氛，看到母親慘白的臉色和蘇念冰冷的側臉時，笑容僵在了臉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目光掃過茶几，瞬間定格在那兩張並排放置的欠條上。
尤其是那張百萬欠條，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刻意遺忘的記憶。
他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身體肉眼可見地晃了一下。
「這……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他看向蘇念，聲音乾澀發顫，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慌。
蘇念轉過頭，平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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