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親沒有等到。
在胡明偉回家的第五天凌晨,母親永遠閉上了眼睛。臨終前,她恍惚間喃喃道:「悅悅...來了嗎?」
胡明偉衝出病房,在走廊盡頭撥通林悅的電話,聽到的卻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時裝秀當晚,林悅通常會關閉所有通訊設備。
當他終於打通電話,告知母親去世的消息時,林悅在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然後哽咽著說:「明偉,對不起,我明天一早就過去,真的對不起...」
「不必了。」胡明偉的聲音出奇地平靜,「葬禮在明天下午,你要是忙,就不用趕了。」
「我當然要參加!我是你家媳婦!」
「是嗎?」胡明偉輕聲反問,然後掛斷了電話。
林悅還是在葬禮當天趕到了。她穿著一身素黑,眼眶深陷,看得出來是一夜未眠。但胡家人對她的態度已經變了,那種刻意的禮貌比直接的責備更令人難受。
葬禮結束後,林悅不得不匆匆返回城市,因為時裝秀後的訂單激增,工作室忙得不可開交。
胡明偉多留了幾天,幫姐姐處理完母親的後事。離家前,他去父母墳前磕了頭,在心中默默許下承諾: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不負他們的養育之恩。
回城的路上,他反覆思考著自己的婚姻。也許問題不在於林悅來沒來奔喪,而在於他們對於家庭、責任和愛的理解已經南轅北轍。
第四章 一紙決絕
家中的紫藤花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萎靡地低垂著花串。
胡明偉回家已經三天,而林悅因為工作室的訂單激增,幾乎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天不亮就又出門。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卻連完整的對話都沒有過幾句。
胡明偉站在陽台上,手指輕輕拂過紫藤花細嫩的枝條。記得去年春天,這株紫藤開得特別茂盛,林悅曾在這片紫色花瀑下擁抱他,說等工作室穩定了,他們就生個孩子。
如今,花期依舊,諾言卻已褪色。
第四天晚上,林悅意外地早歸。她手中提著胡明偉最愛吃的燒鵝,臉上帶著久違的笑意。
「明偉,我們成功了!」她一進門就興奮地說,「媒體反響特別好,訂單已經排到明年春天了!還有兩家投資公司主動聯繫我,想談擴張計劃!」
胡明偉靜靜地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心中一片冰涼。母親去世才不到兩周,她似乎已經完全走出了陰霾,沉浸在工作成功的喜悅中。
「哦,對了,」林悅終於注意到他的沉默,稍稍收斂了笑容,「我訂了一家餐廳,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好久沒好好聊聊了。」
胡明偉搖搖頭:「不必了。」
林悅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聊的了。」胡明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決定離婚。」
「離婚?」林悅像是沒聽懂這個詞,重複了一遍,然後難以置信地笑了,「胡明偉,就因為我沒能及時回去看你母親?這太荒謬了!我解釋過無數次,當時的情況實在是迫不得已!」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胡明偉轉身面向陽台,不願看她臉上的表情,「是因為我們走上了不同的路,對生活的理解已經完全不同。」
林悅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所以?就因為你來自農村,重視家庭;我生在城裡,重視事業?這就是你要離婚的理由?胡明偉,這太老套了!」
「你說得對,很老套。」胡明偉苦澀地笑了笑,「但老套不代表不存在。我需要的是一個在我最需要支持時能站在身邊的伴侶,而你需要的是一個不會打擾你追夢的丈夫。我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再做夫妻了。」
林悅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良久,她輕聲問:「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胡明偉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的紙:「離婚協議我已經擬好了,房子歸你,工作室歸你,我只要存款的一半。如果你沒意見,就簽了吧。」
林悅接過那份協議,手指微微顫抖。她飛快地瀏覽著條款,然後抬頭盯著胡明偉:「所以你早就計劃好了?連財產分割都已經想得這麼清楚?」
「我只是不想無休止地爭吵下去。」
林悅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大步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協議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明偉,你會後悔的。」她把協議遞還給他,聲音冷得像冰,「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了這段婚姻付出了多少,因為你只看得見你自己的犧牲和委屈。」
胡明偉接過協議,看著那個熟悉的簽名,心中某處突然塌陷,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也許吧。但至少現在,我們都解脫了。」
林悅沒再說什麼,轉身開始收拾行李。她的動作迅速而決絕,就像她處理工作中任何危機時一樣高效。幾小時後,她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們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
「保重。」她說,然後關上了門。
胡明偉獨自站在突然空蕩下來的客廳里,陽台上的紫藤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做無言的告別。

第五章 遲來的真相
離婚後的日子比胡明偉想像中更難熬。
他搬進了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每天用工作填滿所有時間,但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那種孤獨感依然如影隨形。
他開始留意林悅的消息。她的工作室果然越做越大,半年內就在兩個鄰市開了分店。媒體上開始出現她的專訪,稱她為「業界崛起的女強人」。
女強人。胡明偉苦笑著關掉網頁。這正是他害怕的——一個越來越成功、越來越不需要任何人的林悅。
然而,在父母忌日那天,胡明偉意外地在墓園遇見了姐姐。
「我上個月見到林悅了。」姐姐突然說。
胡明偉愣了一下:「在哪裡?」
「就在老家。她去看爸媽了。」姐姐的聲音有些奇怪,「她沒告訴你嗎?」
「我們...已經半年沒聯繫了。」
姐姐嘆了口氣:「也許我不該多嘴,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一些事。」
胡明偉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姐姐。
「林悅那天在爸媽墳前哭得很傷心。」姐姐緩緩道來,「我本來不想理她,但看她那樣,還是忍不住上前問了問。」
胡明偉屏住呼吸。
「她告訴我,當時她沒能及時回來奔喪,是因為...」姐姐停頓了一下,「她當時正在流產,大出血,住院了一周。」
胡明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什麼?」
「她說本來想告訴你,但接到你電話說媽病危,知道你心情已經夠沉重了,不想再增加你的負擔。而且你老家醫療條件差,她這種情況跟你回去也幫不上忙,反而會讓你分心照顧她。」
胡明偉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顛覆。他想起那時林悅總是簡短的回信,想起她聲音里的疲憊,想起她承諾的「很快就能過去」...原來都不是因為對工作的沉迷。
「她流產後身體一直沒完全恢復,加上連續高強度工作,在媽葬禮那天差點暈倒。」姐姐繼續說,「但這些她誰都沒告訴,只是自己扛著。」
胡明偉扶著父母的墓碑,才勉強站穩:「為什麼...為什麼她現在才告訴你這些?」
「她說是因為最近整理東西時,發現了當時的病歷和醫生開的休假證明。她本來想永遠不說的,但最終還是想給爸媽一個交代。」姐姐看著他,眼中充滿憐憫,「明偉,你們離婚,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胡明偉沒有回答。他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內心震耳欲聾的崩塌聲。
那天晚上,胡明偉獨自坐在空蕩的公寓里,一遍遍回想半年前的一切細節。
林悅的確曾提到過「身體不舒服」,但他當時全副心思都在母親身上,完全沒有在意;她葬禮那天臉色確實蒼白得可怕,但他以為那只是熬夜和悲傷所致;她簽離婚協議時手在發抖,他以為那是憤怒,而非虛弱...
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敢面對的真相: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林悅也在經歷著她人生中最脆弱的時刻;而當他指責她冷漠無情時,她正默默承受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