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今晚?除夕夜?」沈雨薇的語調從歡快轉為憤怒,「他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
「嗯。」
「這個混蛋!我早就說他有媽寶傾向!每次都是這樣,他媽一招手,他就屁顛屁顛跑回去!」
林悅苦笑著,聽著好友為自己打抱不平。沈雨薇是她大學時代的好友,一直對陳浩有所保留,認為他對原生家庭的忠誠度太高,無法真正投入自己的婚姻。
「你現在一個人?要不要我來陪你?」沈雨薇問。
「不用了,我沒事。就是想靜一靜。」
「你確定?我可以馬上打車過來。」
「真的不用。」林悅深吸一口氣,「雨薇,我懷孕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五秒鐘。
「天啊...這是好消息還是...?」沈雨薇謹慎地問。
「我不知道。」林悅誠實地說,「本來是驚喜,現在成了困惑。」
「你告訴他了嗎?」
「沒有。原本打算今晚說的。」

沈雨薇嘆了口氣,「聽著,悅悅,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但你要想清楚,有了孩子,你們的關係就永遠綁在一起了。如果他一直這樣,你能接受嗎?」
這正是林悅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她想要這個孩子,但她不希望孩子在父母關係緊張的家庭中成長。她的父母婚姻不幸,她深知那種氛圍對孩子的傷害。
「我需要時間思考。」她說。
掛斷電話後,林悅洗了個熱水澡,試圖洗去這一夜的疲憊和失望。當她從浴室出來時,發現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陳浩的。
他還會打電話來,這出乎她的意料。按照以往的模式,他總是那個等待她消化情緒、主動和解的人。也許,這次他也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林悅沒有回電。她躺在沙發上,蓋著薄毯,電視里還在播放春節特別節目,歡快的歌聲和笑聲與她此刻的心境形成諷刺的對比。
她回想起與陳浩相識相戀的經過。他們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陳浩的穩重和體貼吸引了她。他是建築師,有著創造美好空間的職業,卻無法為他們婚姻創造足夠的空間。他的父母從一開始就對她有所保留,認為城市女孩嬌生慣養,不會是個賢惠的妻子。
為了證明自己,林悅努力迎合他們的期望,學習做飯,主動關心公婆的健康,甚至在職業發展上做出讓步。但無論她怎麼做,似乎總是不夠好。而陳浩,總是希望她「理解」和「包容」,從未真正站在她這一邊,為他們的婚姻劃定界限。
這次除夕事件不是最嚴重的衝突,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它象徵著在陳浩心中,她永遠排在原生家庭之後。
林悅把手放在小腹上,感受著那裡微妙的變化。儘管才懷孕幾周,她已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連接。這個小小的生命完全依賴於她,她的決定將影響它的一生。
「我會保護你的,」她輕聲承諾,「無論如何。」
不知不覺中,林悅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夢見自己走在一條長長的黑暗隧道里,遠處有一盞燈,她朝著那燈光走去,卻總是無法接近。隧道里有回聲,像是嬰兒的哭聲,又像是風的呼嘯。
她突然驚醒,房間裡一片黑暗,電視已經自動關閉。手機在黑暗中閃爍著提示燈——更多的未接來電。
林悅坐起來,感到一陣頭暈和噁心。早孕反應開始出現了,提醒她身體里正在發生的改變。她慢慢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看著窗外泛白的天色。除夕過去了,新年的第一天即將開始。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嗎?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個結局。
她拿起手機,查看未接來電。除了陳浩,還有幾個來自婆家的號碼。他們為什麼如此執著地聯繫她?往常,如果陳浩回婆家,他們很少會主動打電話給她。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中升起。
正當她思考時,手機再次震動,螢幕上顯示著婆家的固定電話。林悅猶豫了一下,這次,她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婆婆哭泣的聲音:「林悅,求你回來吧,出大事了!」
林悅握緊手機,心跳突然加速。電話背景里嘈雜的人聲和哭聲告訴她,這不是往常那種小題大做的戲劇性表現。
「媽,怎麼了?」她問,聲音出奇地平靜。
「陳浩...陳浩他...」婆婆泣不成聲,然後電話似乎被接了過去,公公的聲音傳來,沙啞而疲憊:
「林悅,我們需要你。陳浩出了車禍,他現在...在醫院。」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林悅感到時間慢了下來,每一個細節都格外清晰——窗外第一縷晨光,手中手機的冰涼觸感,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他怎麼樣?」她問,驚訝於自己聲音的冷靜。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公公說:「情況不好。醫生說...需要準備最壞的可能。」
林悅慢慢滑坐在椅子上,手機差點從無力的手中滑落。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為婚姻的困境而痛苦,現在,她可能要面對永遠的失去。
「哪家醫院?」她問。
得到答案後,她掛斷電話,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她站起來,穿上外套,拿起包和鑰匙。
在出門前,她停頓了一下,返回臥室,從抽屜里取出那支驗孕棒,小心地放進外套口袋。
然後她走出門,踏入新年的第一個清晨,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第四章 悔恨與淚水
醫院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焦慮和絕望,形成一種特有的氛圍。林悅跟著指示牌走向重症監護室,每一步都感覺像是踏在棉花上,虛軟而不真實。
她遠遠就看到了婆家一群人聚集在走廊盡頭。婆婆坐在長椅上掩面哭泣,公公站在一旁,臉色灰白,哥哥陳明焦急地與醫生交談著,嫂子則試圖安撫兩個受驚嚇的孩子。
當林悅走近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種注視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不再有評判和保留,而是混合著愧疚、期待和絕望。在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不夠好的兒媳,而是他們與陳浩之間最重要的連接。
「林悅...」婆婆首先站起來,踉蹌著走向她,抓住她的手臂,「你終於來了...陳浩他...醫生說他腦部受傷嚴重,可能...可能熬不過今天...」
婆婆的指甲幾乎掐進林悅的肉里,但她感覺不到疼痛。她的目光越過婆婆,望向重症監護室那扇緊閉的門。門後躺著她的丈夫,那個幾小時前還與她爭吵的人,現在生死未卜。
「怎麼回事?」她問,聲音出奇地平穩。
陳明走上前,臉上寫滿疲憊和懊悔,「他從家裡離開後,在高速上出了車禍。警方說可能是超速加上心情不穩...直接撞上了護欄...」
林悅閉上眼睛,能想像出那一幕——陳浩憤怒而痛苦地開車,也許還在回想家庭的爭吵,沒有注意到路況的變化。而這一切的起因,是他要回家陪她過除夕。
這個認知像一把刀刺入她的心臟。
「我們能進去看他嗎?」她問。
醫生走了過來,表情嚴肅,「目前只有直系親屬可以短暫探視。一次一人,不超過五分鐘。」
「她是他的妻子!」婆婆突然激動地說,緊緊抓著林悅的手臂,「讓她進去!陳浩最想見的一定是她!」
這種突如其來的認可讓林悅感到諷刺。兩年了,她第一次被毫無保留地承認為陳浩的家人,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她穿上無菌服,戴上口罩,跟著醫生走進重症監護室。房間裡有各種儀器發出的規律滴答聲,空氣中瀰漫著生命脆弱的氣息。
然後她看到了陳浩。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頭部纏著厚厚的繃帶,只露出一張腫脹變形的臉。呼吸機有節奏地幫助他呼吸,監護儀上起伏的線條顯示他仍在戰鬥。
林悅慢慢走到床邊,伸手輕輕觸碰他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皮膚還是溫熱的,這讓她莫名安慰——他還在,還在這個世界上。
「陳浩,」她輕聲呼喚,「我來了。」
沒有回應,只有呼吸機規律的聲音。她握緊他的手,感受那微弱的生命力。
「我很抱歉,」她繼續說,「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離開。我們本可以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聽見,但有些話必須說出口。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她從口袋裡拿出那支驗孕棒,放在他的掌心,「我們有了孩子。你一直說想要一個女兒,也許這次能如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