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半天工夫。
嫂子已經把店鋪賺錢的訣竅記住了：
活人當物，死人來贖。
一來一去能掙多少，全看對方生前攢了多少錢，要消除生前多大的恨。
我看了看老爺子遞上來的手機，掌心握住手機時一股來自親人的溫暖涌了上來。
「你這買賣，我做。」
說著，我抬頭看向老頭子目光無法觸及的女鬼安安：「這是您女兒生前用過的手機吧？說吧，您想要當多少錢？」
老頭子眼底升起一絲令人心疼的絕望：
「你看你能給多少，就給我多少吧！
「我想給我家孩子打口像樣的棺材，送回老家入土為安。」
爺爺和我說過，做買賣不想掙錢的時候，就是掙錢的時候到了。
雖然是瞎矇的。
但給老頭子打完一筆錢過去後，打開他抵押給我的手機，就跳出了一條意料之外的簡訊：
【煤氣罐怎麼不把你也一塊炸死了！你這老東西要是再敢找律師起訴我！信不信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老頭子收完錢朝我連連道謝。
道完謝，他嘴裡念念有詞，像一個被執念困在時間裡的老人：
「我要給女兒買身好看衣裳。
「來的時候是爹的寶，走了也是爹的寶……都得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
女鬼的目光隨著老頭子的離去而再次變得沒有波瀾。
她有些落寞地看著那個空蕩蕩的當鋪門口：
「要是早聽他的，我們家也不會因為我搞得家破人亡。
「也謝謝你，剛才沒有趕走他。」
8
按照典當行的規矩，這事兒誰收錢誰辦。
可我實在不想讓哥嫂倆把我爺爺一生的信譽給毀於一旦。
於是我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印章和契約：
「此契約與地府相通。
「只要搜集惡人作惡的證據，經地府裁決生效後，契約上就會顯示蓋印處。
「一旦手中印章落定，這份將惡人流放到地獄的契約，就會立刻生效了。」
嫂子想了想，猛地來了精神：
「就這麼簡單？！
「我還以為真得殺人放火呢！
「既然這買賣這麼好做，你爺爺怎麼偏把店給你呢！真是缺心眼！」
可嫂子並不知道我天生能與鬼通。
這也是很多殺人滅口的惡人們絕不相信的事：「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何況一個活著的人！還能怕一個死了的鬼來報復？！」
看著柳安安被火燙開了皮的臉，我動了惻隱之心，最後一次勸哥嫂倆：
「你們要面對的惡人可不只是殺了柳安安的丈夫這麼簡單，那男人身上還背了其他人命，說他窮凶極惡一點都不為過。
「這事兒現在交給我處理還來得及。」
可是我哥像防賊似的把我支開：
「你能起好心？！就是想打這 50 萬的主意吧！
「你嫂子向來能說會道，既然你都能做，你嫂子還能比你差了？」
我媽端著菜出來，招呼所有人吃飯，唯獨對我兇巴巴的：
「別耽誤你嫂子肚裡的寶寶吃飯！
「再說你一沒結婚的小姑娘懂個什麼？
「以後店裡的事兒你就別摻和了！」
9
下過雨後，典當行門口的青石板縫裡冒出了幾簇青苔。
有人走過來，一腳踩住青苔，打斷了我雨後發獃的雅致：「你是程青衣，對吧？」
我立刻回神，注視對方。
只見眼前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骨骼清瘦，皮膚白得過分，傘下的臉探出來，果然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你哥濫用契約，到處抓人下地獄，還敲詐勒索。你作為他們的店長，是嫌自己的命不夠短？
「還有，我來是通知你。
「你這家當鋪被查封了。」
我一把揪住對方的傘，像是掐住了他的命門：「等等！好商量！你看你渾身上下多白啊，用的什麼牌子的防曬霜？」
我到處找機會拖延他實行查封令。
正巧！
店裡憑空冒出一個老頭兒！
店鋪來客人了！
老頭兒破爛的衣服上掛著成片的血跡，渾身都是被土掩埋過的腥味兒。
與上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他仿佛是一個被恨意支撐著信念的孤魂，眼底翻湧著深不見底的殺氣：「幫我報仇！」
他甩上來一張照片——
一個戴著眼鏡的清秀男人，斯斯文文的。
「就是這畜生炸死了我女兒柳安安和她的孩子！
「我找到了他犯罪的證據！沒等我交給律師他就把我殺了！
「可在我死後，他居然也消失了！」
消失了……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和我那對臥龍鳳雛的哥哥嫂嫂有關！
10
再次看見我哥哥嫂嫂的時候，是在地府。
他倆在判官面前抖成帕金森了也還是嘴硬：
「我們沒有敲詐他啊！是他說的啊！給我們雙倍價格，主動給我們提供從犯的證據。我們覺得他認罪態度良好，也……也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
判官手下的驚堂木狠狠一拍：
「住嘴！你們分明是被惡人收買！替惡人消災！
「既然你們為了一己私利栽贓無辜之人而放走惡人。本官就懲罰你們陽間壽元減一半，將來死後下地獄接受拔舌之苦！」
我哥哥不服：「這怎麼能拿走我們一半壽命呢？再說了我媳婦兒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至少孩子是無辜的呀……」
「胡說，她腹中並無胎兒！
「你們回去吧！
「死後再來下地獄受罰！」
我跟著鬼差大人上前，與被拉走的哥哥嫂嫂擦肩而過。
嫂子看見我，眼裡全是憤怒：「是你告狀的？你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
我哥頭一回對嫂子動怒：「給我閉嘴！我的妹妹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我知道他一直看在腹中孩子的分上遷就著嫂子。
可現在。
孩子是假的。
兩人之間的信任，也隨之轟然崩塌。
11
「黑無常，你確定要保她？」
什麼？我身邊這個皮膚雪白的鬼差，居然是黑無常？！
「三天期限，若她沒有把逃走的惡人抓回來，你也一塊受罰。」
判官大人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腰肢，起身前對我們揮了揮手：「趕緊查去，否則閻王爺怪罪下來我也保不了你們！」
之後一杯茶的工夫。
我被黑無常帶回了陽間。
他撐著黑傘，冒著細雨將我送至當鋪門口：「暫別，三日後見。」
一縷青煙都沒冒，他便憑空不見了。
還未踏入店內。
就聽裡頭傳來撕心裂肺的磕頭聲：「安安！我們錯了！你別殺我們！」
我只伸頭往裡看了一眼，就徹底被店裡的景象給驚住了！
只見柳安安渾身的黑氣轉化成了猩紅戾氣。
她的每一根頭髮都像毒蛇一樣沖了出去，巨大的怨氣將當鋪里所有桌子椅子全部掀起！
眼前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部騰空，一致朝我哥嫂的方向蓄勢待發！
柳安安的所有憤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她那雙被大火燒焦的手指瞬間變成了白骨，惡狠狠扼住了我嫂子的喉嚨！
「你為什麼要放走他！
「難道你與我簽下的契約！是假的？是騙我？你也和那姓陸的是一夥的！
「既然是你先違背了我們之間的契約！那我就殺了你！」
我哥已經看傻眼了。
我嫂子嚇得連求饒都不會了。
他們從一開始就藐視人死後的執念，也小看了含恨而死的柳安安，擁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安安！
「你別衝動！」
我上前輕輕安撫她的後背：「你別做傻事，我們的契約還剩最後三天，我一定幫你抓回惡人消除仇恨，讓你和你爸能安心入輪迴。」
「真……的？」
柳安安繃直僵硬的身子慢慢滑下來，無助的肩膀抽泣著，與剛才毀天滅地般的厲鬼判若兩人。
「我有一個請求。」
柳安安抬起她的臉，空洞的眼睛仿佛有了一絲亮光：
「你帶上我，我要親眼看著陸青下地獄！」
12
深山疊嶂之處，一棟極為豪華的山間別墅佇立著，隱蔽而奢侈。
我一路與孤魂野鬼打聽，在找到陸青所在房間之前，被一堆道士攔了下來：「你是誰？陸先生請的道士名單里沒有你！」
我這才發現目光所及之處，這棟別墅里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道家陣法。
一向不信鬼神的陸青，在被我嫂子的地獄契約嚇過後，現在連鬼都要防著了。
不過好在我不是鬼。
對方也不是真道士。
我帶著柳安安的鬼魂大搖大擺地從他們中間擠過去：「肯定是名單漏了啊！你們想想看，陸先生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沒有他親自告知，我能找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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