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赫的臉,已經從漲紅變成了豬肝色,他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那些小弟們,個個面如死灰,恨不得當場鑽進地縫裡。
陳總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死死地盯著王赫,眼神像刀子。
「王赫,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陳總,我……」
王赫的聲音在發抖。
「我這是為了團隊……為了激勵大家……」
「激勵?」
我冷笑一聲,將最後一份文件投上幕布。
「不知道王經理的激勵,是不是也包括用公司的錢,來挖公司的牆角?」
幕布上出現的,是一份詳細的工商調查報告。
「『啟航貿易有限公司』,上個月剛剛註冊成立,註冊資本五十萬。」
「法人代表,名叫王啟明。」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王赫慘白的臉。
「據我所知,這是你表弟的名字吧?」
「最關鍵的是,這家公司的經營範圍,主營業務,和我們公司下個月即將上線的新產品線,幾乎一模一樣。」
「而註冊公司的這筆錢,和你這半年來虛報冒領的總金額,只差不到一千塊。」
7
我關掉投影,會議室里恢復了光亮。
我看著已經癱坐在椅子上的王赫,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經理,你不是貪腐,你這已經構成商業間諜行為。」
「你用我們公司的資源和公款,養肥了你的團隊。」
「現在,又準備用這筆錢,成立一家新公司,來搶我們的生意。我說的,對嗎?」
致命一擊。
全場譁然。
陳總的身體氣得發抖,他指著王赫,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王赫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他手下那些剛來公司不久的小弟們,也個個面如土色,驚恐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他們誓死效忠的老大。
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只剩下投影儀風扇還在盡職地工作,發出單調的嗡嗡聲。
像是為這場鬧劇,奏響了最終的輓歌。
王赫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我。
那張因過度自信而顯得油滑的臉,此刻扭曲得不成樣子。
「偽造證據!你這是非法竊聽!」
他用手指著我,聲音嘶啞地咆哮,唾沫星子噴濺在會議桌上。
「蘇然,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調查我?!」
他環視著自己那群同樣面如死灰的下屬,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你們都看到了!這個女人從第一天來就看我們不順眼!」
「她就是想搞垮我們銷售部,搞垮整個公司!」
他聲嘶力竭的控訴,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他某些死忠粉的身體里。
「對!我們辛辛苦苦在外面跑業務,憑什麼要被一個會計這麼搞!」
「她就是公報私仇!」
「陳總,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
幾個人跟著站起來,色厲內荏地叫嚷著。
原本已經凝固的空氣再次躁動起來,混亂在會議室里迅速發酵,場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這時,會議室厚重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一個身著深色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五十多歲,氣質沉靜,但眼神銳利,目光掃過之處,喧囂瞬間平息。
所有人都噤了聲,包括王赫。
他張著嘴,那句「搞垮公司」的口號還卡在喉嚨里。
男人走到會議桌旁,目光落在王赫因激動而顫抖的手指上。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憑什麼?」
他重複著王赫的質問,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憑我授權的。」
男人的視線轉向我,微微頷首,然後落在了早已僵住的陳總身上。
「陳文,看來分公司的管理,你的問題很大。」
「蘇然是我從總部派來的巡查員,專門負責對分公司的財務和人事進行審計。」
他頓了頓,目光如冷電般射向王赫。
「現在看來,審計結果很精彩。」
「一個銷冠,用公司的錢吃喝玩樂,中飽私囊,甚至準備另立門戶,挖空公司。」
「一個分公司總裁,對此視而不見,姑息養奸,管教無方。」
男人的聲音冷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冰碴。
「王赫,你涉嫌職務侵占和盜竊商業機密,公司會立刻報警,剩下的事,你去跟警察說。」
「至於陳文,你,」
他看著面色慘白的陳總。
「從現在起,你被解僱了。」
8
宣判結束。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王赫的團隊瞬間崩潰了。
站在他身後的張亮,那個曾經把半米高的文件砸在我桌上的年輕人,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猛地往前一步,幾乎是撲到會議桌前,對著剛來的董事長急切地喊道:
「董事長!我……我還有證據!」
「王赫他還用客戶的預付款去澳門賭過錢!這是轉帳記錄,我這裡有!」
他慌亂地摸著手機,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我也有!他還讓我們用假合同套取公司的銷售獎勵!」
「他還私下把公司的客戶資料賣給過競爭對手!」
指認聲此起彼伏,那些昨天還與他稱兄道弟的「忠臣」,此刻爭先恐後地拋出他的罪證,唯恐自己被劃為同黨。
王赫呆呆地聽著,看著那些他最信任的面孔,一張張都變得陌生而猙獰。
他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那股囂張的氣焰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他想說什麼,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他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椅子被撞翻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他癱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混亂的指證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
寂靜中,一陣壓抑的、不成調的嗚咽聲響起。
是王赫在哭。
起初只是喉嚨里發出的、類似困獸的低鳴,很快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手腳並用地在地上掙扎著,像一條離了水的魚,狼狽地朝我的方向爬過來。
西裝褲的膝蓋在光潔的地板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爬到我的腳邊,伸出顫抖的手,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
那力道很大,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蘇然,蘇姐,我錯了!」
他的臉貼在我的褲腿上,眼淚和鼻涕蹭得到處都是,聲音含混不清,充滿了卑微的乞求。
「我真的錯了!我把錢都還給你,還給你雙倍!不,十倍!」
「求你,求你放我一馬!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啊!」
他曾經不可一世的頭顱,如今低到了塵埃里。
我低頭,看著他緊抓著我的手,那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我沒有立刻掙脫,只是平靜地任由他抱著。
然後,我輕輕地、卻不容抗拒地抽回了自己的腿。
王赫的手落了空,他抬起那張涕淚橫流的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聲音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發生的事實。
「你用公司的錢給自己鋪路,背叛信任你的人時,想過放公司一馬嗎?」
我的問題很輕,卻讓他的哭聲一滯。
「你帶著你的團隊羞辱我、孤立我,把我墊付的救急錢當成你的零花錢時,想過放我一馬嗎?」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徒勞地搖著頭。
我的目光越過他,緩緩掃向會議室里那些曾經的附和者。
那些曾經在茶水間對我冷嘲熱諷的。
那些曾經故意刁難我的。
那些在我被陳總訓話後投來幸災樂禍目光的臉,此刻都唰地一下白了。
他們不自覺地低下頭,或移開視線,不敢與我對視。
「還有你們。」
我的聲音依舊平淡。
「當你們享受著本不屬於你們的福利,心安理得地用假髮票侵占公款,並為此去攻擊一個指出錯誤的同事時,你們的正義感又在哪裡?」
沒有人回答。
整個會議室里,只剩下王赫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和某些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曾經構建的、以王赫為核心的利益共同體,在絕對的證據和權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現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成了審判席上的罪人。
9
一直沉默的董事長,終於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