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手機。
在群里回復我媽。
「去,當然要去。」
「劉叔叔六十大壽。」
「這麼重要的日子。」
「我肯定要到場祝賀的。」
我媽似乎鬆了口氣。
回復道。
「那就好,那就好。」
「別跟你爸似的,小家子氣。」
我看著我媽的回覆。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們不懂。
我這次去。
不是為了維持和平。
我是去結束戰爭的。
這幾天。
我照常上班、下班、帶孩子。
表現得毫無異樣。
老婆看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也沒再多說什麼。
只是囑咐我到時候別衝動。
我笑著答應了她。
說我心裡有數。
壽宴那天。
我特意沒穿西裝。
就穿了身平時上班的休閒裝。
我沒準備紅包。
也沒買任何禮物。
在去酒店的路上。
我路過一家銀行。
停下車。
在ATM機上取了19塊錢現金。
我把一張十塊、一張五塊、四張一塊的。
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口袋裡。
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
門口的陣仗比劉洋結婚時還要誇張。
巨大的噴泉。
鋪滿紅毯的台階。
門口站著一排穿旗袍的迎賓小姐。
我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
劉洋正站在簽到台前。
和幾位看起來非富即貴的賓客談笑風生。
他看到我。
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他沒主動跟我打招呼。
我也懶得理他。
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劉叔叔和劉阿姨。
我走到兩位老人面前。
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笑著說。
「劉叔叔,劉阿姨。」
「祝您二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劉叔叔看到我。
顯得很高興。
拉著我的手說。
「峰子來啦!」
「快,快裡面坐!」
「你這孩子,來就來。」
「還帶什麼東西!」
他的話讓我心裡一暖。
也更堅定了我接下來的想法。
我對他說。
「叔叔,今天您大壽。」
「我沒準備什麼貴重的禮物。」
「就是一點小小心意。」
「怕您嫌棄。」
說著。
我沒像別人一樣去簽到台。
而是直接掏出了手機。
打開了銀行APP。
當著周圍所有人的面。
點開了轉帳頁面。
我輸入了劉洋的銀行卡號。
然後在金額那一欄。
不緊不慢地輸入了「18.8」。
在備註欄。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了那句。
在心裡演練了無數遍的話。
「略表心意,別嫌寒酸。」
我把轉帳成功的截圖頁面。
亮給劉叔叔看。
周圍的人都湊過來看熱鬧。
當他們看清那個18.8元的金額時。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異常精彩。
有錯愕,有不解。
有鄙夷,也有幸災樂禍。
劉叔叔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我沒理會周圍的目光。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等待著風暴的來臨。
就在這時。
站在不遠處的劉洋。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然後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猛地抬起頭。
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衝過來。
一把攥住了我的衣領。
也就在這一刻,我的手機響了。
正是他打來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按下了免提鍵。
聽筒里,傳出了他壓抑著怒火、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咆哮。
「林峰,你他媽什麼意思?!」
「在我爸大壽的日子轉18塊8,你是想咒我爸死嗎?!」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
整個大廳在這一刻靜得可怕。
只有手機里傳出的劉洋的怒吼,在空氣中迴蕩。
我沒有掙脫他攥著我衣領的手。
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那張扭曲的臉。
然後,我緩緩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什麼意思?"
"你不是最懂'意思意思'的意思嗎?"
"半年前,我兒子滿月。"
"你轉了180塊給我。"
"還特意備註——給孩子買點奶粉吧。"
"今天是你父親六十大壽。"
"我也意思意思。"
"18塊8,略表心意。"
"怎麼,嫌少?"
我的每個字都像一根針。
扎在劉洋的心上。
他的臉色從豬肝紅變成了鐵青。
鬆開我的衣領,指著我,手指都在顫抖。
"你...你..."
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因為周圍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
"180塊?給孩子買奶粉?"
"這麼摳門啊?"
"人家孩子滿月包了1800呢。"
"這轉頭就回180?"
"那18塊8也正常了。"
"禮尚往來嘛。"
這些議論聲不大。
但在這寂靜的大廳里。
卻顯得格外刺耳。
劉叔叔和劉阿姨也聽到了。
兩位老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劉叔叔看看我,又看看劉洋。
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阿姨拉了拉老伴的袖子。
眼眶已經紅了。
她是個善良的女人。
這麼多年,我和劉洋之間發生的事。
她應該多少知道一些。
此刻看著我們這樣對峙。
她心裡一定比誰都難受。
我看著兩位老人失望的神情。
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愧疚。
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把我當親兒子疼了二十多年。
今天本該是他們高高興興的大喜日子。
卻被我攪得一團糟。
我深吸了一口氣。
轉身面對劉叔叔和劉阿姨。
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對不起。"
"今天是您二老的大喜日子。"
"我不該在這裡鬧這一出。"
"但有些話,我憋了太久。"
"不說出來,我怕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我頓了頓,繼續說。
"您二位對我的好,我記得。"
"小時候在您家蹭的每頓飯,我記得。"
"劉叔叔教我騎車時扶著車座的手,我記得。"
"劉阿姨給我縫補校服時的針線,我也記得。"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
"我都得來給您二老祝壽。"
"但是..."
我轉過身,看向劉洋。
"但我和他之間的帳。"
"今天也必須算清楚。"
劉洋咬著牙,眼睛通紅。
"林峰,你夠了!"
"這是我爸的壽宴!"
"你要鬧,出去鬧!"
"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我冷笑一聲。
"丟人現眼?"
"劉洋,這四個字。"
"你比我更有資格說。"
我轉向周圍看熱鬧的賓客。
聲音提高了幾分。
"各位,今天借著這個場合。"
"我想跟大家講個故事。"
"關於兩個發小的故事。"
劉洋想阻止我。
但劉叔叔突然開口了。
"讓他說!"
老人的聲音蒼老而沉重。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劉洋愣住了。
我感激地看了劉叔叔一眼。
然後開始講述。
"我和劉洋,從三歲認識。"
"一起長大,形影不離。"
"那時候我們窮,兩家都窮。"
"但我們的感情,比金子還真。"
"他第一次結婚,我剛畢業。"
"工資才三千塊。"
"但我還是刷信用卡。"
"給他包了四千塊的紅包。"
"他離婚那段時間。"
"我天天陪著他。"
"怕他想不開。"
"後來他發達了,二婚。"
"在南方辦婚禮。"
"我老婆懷孕,孕吐嚴重。"
"家裡經濟也緊張。"
"但我還是去了。"
"賣了心愛的球鞋。"
"湊了1800塊的紅包。"
我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環顧四周。
所有人都在靜靜聽著。
"婚禮上,他很忙。"
"忙著應酬那些'總們'。"
"給我敬了一杯酒,就匆匆走了。"
"我坐在角落裡。"
"吃完那頓昂貴的飯。"
"心裡空落落的。"
"但我還是安慰自己。"
"他忙,能理解。"
"半年後,我兒子滿月。"
"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
"給他打電話,請他來參加滿月酒。"
"他說要去深圳出差,來不了。"
"我理解,我真的理解。"
"但滿月酒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