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震驚和後怕,比我的憤怒更加真實。
原來,他也是個被蒙在鼓裡的受害者。
我的心,在憤怒和冰冷之後,竟然湧起一絲荒謬的悲涼。
這一家人,到底瘋狂到了什麼地步?
「趙志強。」
我收回保險單,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現在,這事已經不是三萬塊年貨和一套房子的事了。這是詐騙,甚至可能...是更可怕的事。在你搞清楚這一切之前,在咱們之間,再沒啥可談的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拿著我的東西,決然地轉身離開。
背後,傳來志強夾雜著恐懼和絕望的、支離破碎的哭喊聲。
我知道,我們那個曾經的家,已經徹底崩塌了。
07
事情的真相,比我想像的更加醜陋,也更加可悲。
第二天,志強紅著眼睛找到了我。
他沒再下跪,只是站在門口,將份剛從保險公司調取出來的資料遞給我,聲音沙啞地說。
「你...看看吧。」
資料顯示,這份保單的辦理人,是我的婆婆,而那個陌生的簽名,是小姑子趙雅婷的丈夫,孫建國。
他們用志強的身份證複印件,偽造了他的簽名,買下了這份巨額保險。
當天下午,我和志強一起,回到了那個我發誓再也不想踏足的公婆家。
一進門,就看到婆婆和趙雅婷正坐在沙發上,似乎在激烈地爭吵著什麼。
看到我們進來,她們的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
「你們來幹啥?周曉雯,你還嫌咱家不夠亂?」
婆婆色厲內荏地先發制人。
志強沒說話,只是走上前,將那份保險單和保險公司的資料,重重地摔在了茶几上。
「媽,雅婷,你們能告訴我,這是咋回事嗎?」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婆婆和趙雅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們看著桌上的文件,眼神躲閃,嘴唇顫抖。
在志強一聲高過一聲的逼問下,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婆婆終於崩潰了。
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全部真相。
原來,趙雅婷的丈夫孫建國,前段時間迷上了網絡賭博,輸光了家底不說,還在外面欠下了一百五十萬的高利貸。
催債的人天天上門,揚言再不還錢就要他的命。
一家人走投無路,不敢告訴我們。
婆婆心疼女兒,又知道我管錢管得緊,正常途徑要不到大錢,就和趙雅婷、孫建國一起,想出了這麼個喪心病狂的主意。
「我們...我們沒想害你啊,志強!」
婆婆哭著拍打自己的胸口。
「我們就是想著,萬一...萬一將來你有個啥意外,這筆錢能留給雅婷救急...我們就是想給婷婷留條後路啊!我糊塗啊!」
「後路?」
我聽到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
「媽,您管這叫後路?你們這是在拿志強的命當賭注!你們這是在咒他死!就為了你那個不成器的女婿,為了你那個被慣壞的女兒,你們就要這樣算計自己的兒子?」
趙雅婷也哭著跪了下來,抱著志強的腿。
「哥,我們錯了,我們真知道錯了!都是孫建國那個王八蛋逼我們的!你救救我,你得救救我啊!」
整個客廳,一時間充斥著她們歇斯底里的哭喊和辯解。
而我,只覺得無比的噁心。
我的閨蜜陳姐後來告訴我,那段時間趙雅婷還到處借錢,說是要給兒子交學費,實際上都被孫建國拿去還賭債了。
這家人,已經爛到骨子裡了。
08
這場鬧劇的高潮,是志強的徹底爆發。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心軟,也沒有去扶跪在地上的母親和妹妹。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她們哭夠了,才緩緩開口。
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和失望。
「從小到大,您總說,我是哥哥,就該讓著妹妹。妹妹要啥,我就得給啥。我以為那是親情,所以我從沒怨過。」
「結婚以後,您總說,周曉雯是外人,我是您兒子,我的錢就是趙家的錢。我以為那是孝順,所以我一次次妥協,委屈了我的妻子。」
「直到今天。」
他舉起那份保險單,自嘲地笑了。
「我才知道,在你們心裡,我不是兒子,不是哥哥,我只是個可以被算計、被犧牲的工具。我的命,在你們看來,只值三百萬,而且這三百萬,還不是給我的妻子,而是給你們的寶貝女兒和那個賭徒女婿,去填個無底洞。」
他的每句話,都像把刀,深深地刻在婆婆和趙雅婷的心上。
她們停止了哭泣,難以置信地看著志強,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他。
「夠了。」
志強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
「這個家,讓我感到窒息。」
他走到房間裡,當著所有人的面,從抽屜里拿出了家裡的戶口本。
然後,他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雯,對不起。過去三年半,讓你受委屈了。」
接著,他轉身對他母親和妹妹說。
「孫建國的賭債,我會想辦法處理一部分,就當是還了你們的養育之恩。從今往後,你們不要再來找我,更不要再去打擾周曉雯。媽,您不是總說周曉雯是外人?現在,我也當回外人。」
說完,他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個家門。
身後,是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但這一次,志強的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我知道,那個曾經懦弱、愚孝的男人,在那一刻,被徹底打碎,然後,獲得了重生。
09
離開那個家之後,我們並沒有立刻復合。
志強說到做到,他賣掉了自己開了幾年的車,又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積蓄,湊了四十萬,甩給了孫建國,並逼著趙雅婷和那個爛賭的男人離了婚。
他告訴趙雅婷,錢是給她和孩子的,未來的路,要她自己走。
然後,他鄭重地向我道歉,為過去的一切。
「小雯,我知道一句對不起遠遠不夠。我不僅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更沒有給你應有的尊重和保護。是我錯了。」
他在我租的公寓樓下,平靜地對我說。
「房子...我同意賣掉。那不是個家,那是個讓我羞愧的地方。我們都該有個新的開始。」
「我不會請求你立刻原諒我,因為我不配。請給我點時間,也給你自己點時間。讓我去成為一個真正能為你遮風擋雨的男人,一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丈夫。到那個時候,如果你還願意,我再重新把你追回來。」
看著他真誠而堅定的眼神,我那顆冰封的心,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我點了點頭,同意暫停房屋的出售,但也堅持了我們暫時分開居住的決定。
接下來的幾個月,志強像變了個人。
他不再給我發那些甜言蜜語的空洞信息,而是用行動來證明他的改變。
他努力工作,很快就因為出色的業績得到了晉升。
他每個周末都會過來,不是來糾纏我,而是默默地幫我把冰箱塞滿新鮮的蔬菜水果,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或者在我加班晚歸時,為我準備好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他開始學理財,將我們的共同財產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主動將所有資產明細都做成報表給我看。
他還報名了心理輔導課程,去學習如何處理複雜的家庭關係,如何建立健康的邊界感。
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看到了他的成長。
我的公婆也託人帶了好幾次話,言辭懇切地道歉,說他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志強只是讓我不要理會,他說,原諒是我們的事,但改變必須是他們的事,這需要時間來驗證。
陳姐看到我們的變化,也由衷地為我高興,她說這才是婚姻該有的樣子。
10
半年後的一個秋日午後,陽光溫暖而不刺眼。
我約了朋友在公園喝下午茶,卻意外地看到了志強。
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手裡捧著束向日葵,微笑著向我走來。
「小雯。」
他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將花遞給我,還有個文件袋。
我疑惑地打開,裡面不是啥禮物,而是份購房合同和把鑰匙。
「我...我把咱們之前那套房子賣了。」
他輕聲說。
「我知道那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所以我用賣房的錢,加上我這半年的積蓄,在離你爸媽家不遠的地方,付了這套小房子的首付。房子不大,但陽光很好。最重要的是,房產證上,只寫了你一個人的名字。」
我愣住了,抬頭看著他。
他的眼眶有些紅,但眼神卻無比清澈。
「小雯,我不是想用套房子來收買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世界裡,你才是第一位的。我想給你個真正屬於你的、有安全感的家。以前,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以後,換我來守護你,好嗎?」
他沒有單膝下跪,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份沉甸甸的合同,把嶄新的鑰匙,和個脫胎換骨的、全新的他。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身上,溫暖得恰到好處。
我看著他眼中的真誠與堅定,看著他捧著向日葵的雙手,那是我熟悉的,卻又變得無比可靠的雙手。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但這淚水,不再是委屈和冰冷,而是釋然和溫暖。
我接過那把鑰匙,緊緊地攥在手心,然後,對他露出了個久違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好。」
我知道,未來或許還有風雨,但這一次,我們都學會了如何去愛,如何去經營一個真正的家。
一個充滿尊重、理解和守護的家。
而這,才是生活給予我們最正能量的答案。
武巧輝 • 49K次觀看
燕晶伊 • 77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