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句話，我幾乎是低吼出來的，積壓了多年的委屈、憤怒和失望，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泄露了一絲。
VIP室里一片死寂。
張經理和銷售已經徹底低下了頭，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蘇峰也嚇呆了，他大概沒見過我如此嚴厲地對蘇婉說話。
蘇婉的臉由紅轉白，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又是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陳宇......你......你非要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嗎？你就這麼不給我留面子？」
又是面子。
在她心裡,她和她弟弟的面子,永遠比我的里子更重要。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我知道，在這裡徹底撕破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場面更難堪。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部分。
讓蘇峰嘗到了苦頭，也讓蘇婉開始意識到，我不會再無條件地妥協。
現在，需要給這件事畫上一個暫時的句號。
我重新看向張經理，恢復了商業化的口吻。
「張經理，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昨天的百達翡麗表，十五萬三千元，我現在轉帳支付。請提供帳號。支付完成後，請為我們開具正式發票，並完成保修登記。這筆交易到此為止，銀貨兩訖。」
我刻意強調了「這筆交易」，明確劃清了界限。
張經理如蒙大赦，趕緊讓銷售去準備轉帳事宜。
轉帳過程很順利，簡訊提示很快到來，款項已經劃轉成功。
張經理親自將包裝好的手錶（雖然表在蘇峰手上，但走個形式）和發票遞給我，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
「陳先生，手續都辦妥了。給您添麻煩了。」
我接過發票，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蘇婉和蘇峰，對張經理說。
「不麻煩，問題解決了就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完，我轉身率先向VIP室外走去。
沒有再看蘇婉和蘇峰一眼。
我知道，他們肯定會跟上來。
真正的風暴，現在才剛剛開始。
而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將是回家後，更加艱難的一場對峙。
走到表行門口，午後的陽光依舊刺眼。
我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蘇婉帶著哭音的呼喊。
「陳宇！你等等！你走那麼快乾什麼！」
我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這場關於金錢、尊嚴和家庭界限的戰爭，遠沒有結束。
而我，也不知道等待著我的，究竟是和解，還是更深的裂痕......
07
我站在瑞時名表門口，陽光穿透雲層，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身後傳來蘇婉和蘇峰的腳步聲，急促而凌亂。
「陳宇！你站住！你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蘇婉的聲音在身後炸開，帶著從未有過的尖銳。
我轉過身。
她站在我面前，頭髮因為奔跑而有些凌亂，眼眶通紅，胸口劇烈起伏著。
蘇峰躲在她身後，臉色難看，但眼神里卻閃爍著不服氣的光芒。
這個畫面，像極了過去六年無數次的翻版。
每次衝突，蘇婉都會像母雞護雛一樣，把蘇峰護在身後。
而我，永遠是那個需要「講道理」、「要大度」、「顧全大局」的人。
「說清楚什麼？」
我平靜地問，聲音里沒有溫度。
「說清楚你為什麼當著外人的面羞辱我弟弟！說清楚你為什麼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蘇婉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陳宇，我們結婚六年了，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為了錢，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給了？」
尊重。
她居然跟我談尊重。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胸腔里炸開，熱的，燙的，壓抑了太久的東西。
「尊重？蘇婉，你知道什麼叫尊重嗎？」
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不是因為軟弱,而是因為憤怒。
「尊重是，在用別人的錢之前，至少問一句可不可以。尊重是，在花十五萬買表的時候，提前打個招呼，而不是買完了拿來炫耀。尊重是，當我表達不滿的時候，你至少問一句我為什麼不高興，而不是上來就指責我小氣！」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些。
蘇婉愣住了，她顯然沒想到我會這樣反擊。
蘇峰在後面嘟囔了一句。
「不就是點錢嗎，搞得好像我欠你幾百萬似的......」
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街頭格外清晰。
我猛地轉向他。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蘇峰被我的氣勢嚇到，往後縮了一步，但嘴上還是不服。
「我說的不對嗎？十五萬，對你陳總來說，不就是一個月的收入嗎？」
一個月的收入。
他說得真輕鬆。
好像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好像我每天加班到深夜，陪客戶喝到胃出血，為了一個項目低聲下氣，為了公司發展焦慮到失眠......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小峰，你今年二十七了，對嗎？」
我突然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蘇峰一愣。
「對啊，怎麼了？」
「二十七歲，畢業三年多，換了十份工作，每份都干不長。現在沒有正經工作，沒有收入，全靠家裡接濟。」
我一字一句地說。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你......你什麼意思！」
蘇峰的臉漲得通紅。
「我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等我遇到好項目，我肯定能成功！」
「什麼好項目？去年你說要做自媒體，我給了你五萬啟動資金，現在呢？那個帳號更新了幾條就不見了。前年你說要開奶茶店，又是我給了你八萬，店開了三個月就關門。還有你那些所謂的投資，哪一次不是虧得血本無歸？」
我把這三年的帳，一筆一筆地算給他聽。
蘇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
「那又怎麼樣！創業失敗很正常！你當初創業的時候，我爸媽不也幫過你嗎！現在我需要幫助，你就這麼斤斤計較！」
他終於把那件事搬出來了。
這也是蘇家人每次逼我就範時，最愛用的殺手鐧。
我看向蘇婉,她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最終還是站在了蘇峰那邊。
「陳宇，小峰說得沒錯。當年你創業的時候，我爸媽確實拿出了五萬塊幫你......」
「五萬。」
我打斷她。
「你知道這三年，我在蘇峰身上花了多少錢嗎？」
我拿出手機，點開一個Excel表格。
這是我這幾個月偷偷整理的帳目，每一筆，都有日期、金額、理由。
「第一年，以創業名義拿走的現金和轉帳，共計十二萬三千元。」
「第二年，以各種理由消費的金額，包括信用卡刷卡和現金，共計十八萬七千元。」
「第三年至今，包括這次的十五萬表，總計二十六萬四千元。」
「三年，五十七萬四千元。」
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震驚的兩張臉。
「這五十七萬，是你爸媽當年那五萬的十一倍多。如果算上利息，我早就還清了。現在，還有誰欠誰？」
蘇婉的臉色變得慘白。
她顯然從來沒有算過這筆帳，或者說，她從來不願意去算。
在她心裡，我的錢就是我們家的錢，她弟弟用我們家的錢，天經地義。
「你......你居然記帳？」
蘇婉的聲音顫抖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你居然背著我記這些？陳宇，你是我老公！不是債主！」
「是，我是你老公。」
我點點頭。
「但你弟弟不是我兒子。我沒有義務無限制地供養一個有手有腳的成年男人，讓他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而我自己卻要每天為了生計焦頭爛額！」
08
街上的人來人往，不少路人已經開始側目。
我們三個人站在商場門口，像是在表演一出荒誕的家庭劇。
「回家再說。」
我不想繼續在大庭廣眾下爭吵，轉身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蘇婉和蘇峰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跟了上來。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壓抑得像要爆炸。
我專注地開車，一句話也不說。
蘇婉坐在副駕駛，不停地用紙巾擦眼淚。
蘇峰坐在后座,悶悶地玩著手機，但我能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眼中的不甘和憤怒。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時，蘇婉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更白了。
「是媽......」
她小聲說，然後接起電話。
「喂，媽......嗯......我和陳宇在一起......什麼？你們也要過來？不用了，真的不用......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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