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雯以為我去公司加班了。
我坐在中介的辦公室里，看著買家夫婦認真地翻閱著合同條款。那是一對年輕夫妻，看起來剛結婚不久，眼裡都是對新生活的憧憬。
跟我們剛買這套房子時一模一樣。
「林先生，您確定要賣嗎？這房子地段真不錯，升值空間很大的。」
中介小王又問了一遍。
「確定。」
我簽下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感覺輕鬆了很多。
合同簽完，我給周曉雯發了條消息：
「晚上我們出去吃飯，有事跟你說。」
她很快回覆：
「好啊，去哪裡吃？」
我選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那家餐廳。
06
周曉雯穿了件淡藍色的連衣裙，化了淡妝。
她以為我是要給她驚喜。
我們點了菜，服務員倒上茶。
「林峰，你今天怎麼這麼正式？」
周曉雯笑著問。
我看著她的眼睛。
「曉雯，我們的房子，我賣了。」
她手裡的茶杯停在半空中。
「你說什麼？」
「房子我賣了。下個月交房。」
周曉雯的臉色瞬間變了。
「你瘋了嗎？那是我們的家！」
「那是我的房子，產權證上只有我的名字。」
我的語氣很平靜。
「你憑什麼不跟我商量就賣房子？！」
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引來周圍食客的側目。
我等她情緒稍微平復一些，才繼續說：
「我已經買了新房子，兩室一廳，在江北。下個月就能入住。」
「那我爸媽呢？！他們住哪裡？！」
周曉雯的聲音在顫抖。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新房子沒有他們的房間。」
餐廳里突然安靜了。
周曉雯瞪大眼睛看著我，好像第一次認識我。
「林峰，你認真的？」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她猛地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這是在逼我做選擇？」
我搖搖頭。
「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決定。你爸媽可以來做客，可以住一段時間，但不能長住。這是我的底線。」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可以選擇跟他們住。」
我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有些驚訝。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對自己的妻子說出這樣的話。
周曉雯的眼淚掉了下來。
「你變了，林峰。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我變了，還是你變了？曉雯，想想我們結婚時的約定。」
「約定？約定有親情重要嗎？那是我爸媽！」
「我知道那是你爸媽。但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空間。這三年來，我讓了書房，讓了睡眠，讓了工作環境，讓了所有能讓的東西。」
我放下茶杯。
「現在我不想再讓了。」
周曉雯哭得更凶了。
「你就是個自私的人！」
我沒有反駁。
也許在她眼裡，我確實是自私的。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07
那晚我們不歡而散。
周曉雯回了娘家。
我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房子裡，開始收拾東西。
第二天，周建國打來電話。
「小林，聽曉雯說你要賣房子？」
他的語氣裡帶著質問。
「是的，爸。」
「你怎麼能這樣？曉雯媽媽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們來你們這邊，也是為了幫你們帶孩子。」
我打斷他的話。
「爸，我和曉雯還沒打算要孩子。」
「那也得要啊！你們都結婚三年了！」
周建國的聲音提高了。
「這是我和曉雯的事。」
我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而且，叔叔阿姨的身體，在老家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你們那邊也有醫院，也有醫保。」
「話是這麼說，但……」
「爸，我知道您疼女兒，但曉雯也要學會獨立。她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家庭，不能什麼都依靠父母。」
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周建國嘆了口氣。
「小林，你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
「沒有意見，爸。您和媽都是好人，對曉雯也很好。但我們需要自己的空間。」
「那你新買的房子……」
「兩室一廳，一個主臥，一個書房。您和媽來做客的話，可以住書房，但不能長住。」
我說得很明確。
周建國又嘆了口氣。
「我跟你媽商量商量吧。」
掛了電話，我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08
接下來的一周，周曉雯都沒回家。
她每天給我發消息，都是在質問：
「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我在我爸媽面前多沒面子？」
「房子的事，你必須取消！」
我每條都看，但不回復。
李明勸我：
「兄弟，要不還是跟嫂子好好談談？」
我搖搖頭。
「沒什麼好談的。這事不退讓。」
「可是夫妻過日子，不能這麼硬碰硬啊。」
「我已經軟了三年了。」
我看著窗外。
「李明，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在自己家裡，卻覺得自己是個客人。我要工作，得看別人的臉色。我要休息，得忍受各種噪音。我想要一點私人空間，就會被說自私。」
李明拍拍我的肩膀。
「我理解，兄弟。但你想過後果嗎？」
「想過。」
我轉過頭看他。
「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離婚。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會瘋的。」
李明不再說話。
他知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09
周曉雯終於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推開門的時候，我正在收拾書房。
「你在幹什麼？」
她看著滿地的紙箱。
「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我頭也不抬。
周曉雯站在門口，沉默了很久。
「林峰，我們好好談談。」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
「好。」
我們坐在沙發上，保持著一段距離。
周曉雯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這幾天哭了不少。
「我爸媽說，他們不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
我抬起頭。
「真的？」
「真的。我媽說，她不想因為這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周曉雯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
「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做得太絕了。那是我爸媽，不是外人。」
我深吸了口氣。
「曉雯，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外人。這三年來，我盡力在做一個好女婿。但是，我也需要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那我呢？我的感受你考慮過嗎？」
她抬起頭，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每天上班也很累，回家還要做家務。我媽來幫忙，你還不願意。你知道我有多難嗎？」
我看著她。
「曉雯，家務我一直在做。洗碗是我，倒垃圾是我，周末打掃衛生也是我。你媽來了之後，這些事我還在做，只是多了許多限制。」
「那是因為我媽心疼我！」
「我理解。但你心疼過我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我通宵工作，你說我吵到你。我在臥室加班，你嫌我開燈影響你睡覺。我丟了一個項目，你第一反應不是安慰我，而是怪我為什麼不去客戶那裡開會。」
周曉雯愣住了。
「我……我只是……」
「你只是覺得，我應該無條件地遷就你，遷就你的父母，遷就所有人。」
我站起來。
「但我也是人，曉雯。我也會累，也會委屈，也需要有人心疼。」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周曉雯哭得停不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
她抽泣著說。
「我真的沒想到……我以為你不在意這些……」
我坐回到她身邊。
「我在意，一直都在意。只是我沒說而已。」
「那為什麼不早說？」
「我說過，你不聽。」
我的聲音很輕。
「每次我想談這些，你都說我小氣，說我不懂事，說我不愛你。到後來，我就不想說了。」
周曉雯捂著臉，肩膀抽動著。
10
那晚我們聊了很久。
周曉雯第一次真正聽我說完整了。
她聽我說這三年來的委屈，說那些藏在心裡的話，說我為什麼要賣房子。
「我不是不要這個家。」
我說。
「我只是想要一個，真正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不是你爸媽的家，不是任何人的家，就是我們的。」
周曉雯哭著點頭。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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