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紅燈像顆燒紅的烙鐵。
燙得我眼睛發疼，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
護士拿著手術同意書跑過來，筆尖戳著簽名處。
「家屬快點簽！心肌梗死黃金搶救時間就這兩小時，15萬手術費趕緊交，我們馬上推人進手術室。」
我的手抖得像篩糠，筆都握不住。
15萬。
對現在的我來說，就是個天文數字。
上個月剛辭了工地的活，腰被鋼管砸了還沒好利索。
手裡那點積蓄，剛夠付母親前幾天的檢查費。
我摸出手機，指節因為用力泛白，第一個號碼撥給了林梅。
我親姐，林梅。
電話響了三聲就通了，背景里很吵，像是在商場。
「喂？林強？有事快說，我正陪我婆婆逛街呢。」
林梅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還有點刻意壓低的炫耀。
我嗓子發乾，咽了口唾沫才擠出話：「姐，媽、媽心梗，現在在急救室，醫生說要15萬手術費，你能不能……」
「什麼？心梗？」林梅的聲音拔高又迅速壓低，「你別跟我開玩笑啊，媽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是真的！急救車剛送過來，護士催著交錢呢！姐，你先幫我湊湊，我以後肯定還你！」
我幾乎是在哀求，眼淚都快下來了。
母親這輩子不容易，拉扯我和林梅長大。
林梅結婚時，母親把攢了半輩子的十萬塊都給了她當嫁妝。
現在母親生死關頭，她怎麼能不管？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是林梅嘆氣的聲音。
「林強，不是姐不幫你，是我真沒錢。」
「我家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公開公司看著風光，其實外面欠著一堆債。」
「上個月剛給我婆婆換了台進口冰箱，手頭早就空了。」
「你不行就去找找親戚，或者跟醫院說說能不能欠著？」
她的話像一把冰錐，扎得我心口發寒。
「親戚？媽上次住院，三姑六婆誰借過錢？姐，這是救命錢啊！」
「我也沒辦法啊！」林梅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林強你別道德綁架我行嗎？我嫁出來了，婆家的事都夠我忙的了，哪顧得上你們？」
「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連15萬都拿不出來，還好意思說？」
這句話像耳光，狠狠抽在我臉上。
我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連貫：「你、你……」
「行了行了，我這邊忙著呢，掛了啊。」
嘟嘟嘟——
忙音傳來，我握著手機，站在急救室門口，像個傻子。
護士又跑出來了，臉色很不好：「家屬，錢到底能不能交？再拖下去，我們也沒辦法了。」
「我湊！我一定湊到！」我抓住護士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再給我半小時，就半小時！」
護士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身進了急救室。
我靠著牆滑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親戚？早就借遍了，上次母親肺炎住院，二舅說家裡要蓋房，三姨說孫子要報補習班，誰都躲著我們。
朋友？工地上的兄弟跟我一樣，都是拿命換錢的主，手裡也沒多少余錢。
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母親……
我不敢想下去，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同學群里的消息。
我隨手點開，卻看到一條朋友圈推送，是林梅的婆婆，張桂蘭。
我和張桂蘭沒加好友，但林梅的朋友圈沒屏蔽我，有時候張桂蘭發的動態會被林梅點贊，我就能看到。
標題很顯眼：感謝我家賢惠兒媳，送的翡翠手鐲，太喜歡啦！
下面配著一張照片，張桂蘭戴著一個翠綠的手鐲，笑得合不攏嘴。旁邊還配了行文字：老鳳祥買的，20萬，兒媳有心了。
20萬。
翡翠手鐲。
我盯著那張照片，眼睛都紅了。
剛才林梅還說自己沒錢，轉頭就給婆婆買了20萬的手鐲？
一股怒火從腳底竄上來，燒得我腦子發昏。
我猛地站起來，再次撥通林梅的電話。
這次響了很久才通，林梅的聲音帶著火氣：「林強你煩不煩啊？都說了我沒錢！」
「沒錢？」我咬著牙，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沒錢給媽交15萬手術費，卻有錢給張桂蘭買20萬的手鐲？」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幾秒，林梅的聲音變得慌亂：「你、你胡說什麼呢？什麼手鐲？」
「張桂蘭發朋友圈了！老鳳祥的翡翠手鐲，20萬！林梅，那是咱媽！是生你養你的媽啊！」
「那是我婆婆！我討好她怎麼了？」林梅突然爆發，「我在婆家不容易，不買點東西籠絡人心，人家能給我好臉色看嗎？」
「媽是你親媽！她現在在急救室里等著救命，你卻拿著錢給外人買奢侈品！」我氣得渾身發抖，「林梅，你還是人嗎？」
「林強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林梅尖叫道，「我嫁給王浩，圖的就是他條件好，要是在婆家受氣，我日子怎麼過？」
「媽那15萬，你不會去貸款嗎？不會去賣房子嗎？你那套老房子，怎麼也能賣個幾十萬吧？」
賣房子？
那是母親攢了一輩子的錢買的老房子，是我們的根啊！
「林梅，你真讓我噁心。」我一字一頓地說。
「彼此彼此。」林梅冷哼一聲，「我告訴你林強，這錢我一分都不會出，你自己想辦法。」
又是嘟嘟嘟的忙音。
我看著手機螢幕上張桂蘭的朋友圈，那抹翠綠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眼睛裡。
不行，不能賣房子，那是母親的念想。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陳叔。
陳叔是父親的老戰友，父親去世後，他一直很照顧我們母子。上次母親住院，他還塞給我五千塊。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撥通了陳叔的電話。
「小強？怎麼了？」陳叔的聲音很沉穩。
「陳叔，」我哽咽著說，「媽心梗，在急救室，要15萬手術費，我實在沒辦法了……」
「什麼？」陳叔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
「市一院，急救室。」
「你別慌，錢的事我來解決，你在那兒等著，我十分鐘就到。」
掛了電話，我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十分鐘後，陳叔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張銀行卡。
「小強，這卡你拿著，裡面有20萬，先給你媽交手術費。」陳叔把卡塞到我手裡，「不夠再跟我說。」
我看著那張卡，眼淚又掉了下來：「陳叔，這錢……我以後一定還你。」
「還什麼還，」陳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爸跟我是過命的兄弟，你媽就是我嫂子，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快去吧，別耽誤了手術。」
我拿著卡，飛快地跑到繳費處，顫抖著輸了密碼。
「繳費成功。」
聽到這四個字，我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護士很快推著母親進了手術室，我和陳叔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著。
「小強，你姐那邊……」陳叔猶豫著開口。
我把林梅的事說了一遍，陳叔氣得拍了桌子：「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你媽白疼她了！」
「陳叔，我以後不會再求她了。」我攥緊了拳頭，「這筆錢，我自己還。」
手術做了四個小時，當醫生出來說「手術很成功」的時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癱在椅子上。
母親被推到ICU觀察，我守在外面，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早上，林梅來了，身後跟著她的丈夫王浩。
王浩穿著西裝，梳著油頭，手裡拿著一個果籃，臉上帶著假笑：「小弟，媽怎麼樣了？」
我沒理他，看向林梅：「你怎麼來了？」
林梅避開我的目光，小聲說：「我……我來看看媽。」
「看媽？」我冷笑一聲，「你不是忙著給你婆婆買手鐲嗎？怎麼有空過來？」
林梅的臉一下子紅了，王浩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小弟，話不能這麼說，林梅也是擔心媽。」
「擔心媽？」我站起來，走到王浩面前，「我媽手術費15萬，你老婆說沒錢，轉頭就給你媽買20萬的手鐲，這叫擔心？」
王浩愣了一下，看向林梅：「有這事？」
林梅趕緊拉了拉王浩的袖子：「沒有的事，老公你別聽他胡說，他就是想騙我們錢。」
「我騙你錢？」我氣得笑了，「張桂蘭的朋友圈還在呢，要不要我給你看看？20萬的翡翠手鐲，你老婆可真大方。」
王浩拿出手機，不知道給誰發了條消息，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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