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跑步機的顯示屏上，數字從12公里緩緩歸零。
傳送帶的速度逐漸降了下來。
汗珠沿著沈清辭的下巴線條滑落，在運動內衣上暈染出深色的水漬。
健身房裡飄散著新裝修的味道，混合著運動後身體散發出的熱氣。
器械架上，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震動聲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來電顯示：陸景深。
沈清辭拿起毛巾搭在脖子上，接通電話，按了免提。
電流雜音先傳了過來，隨後是陸景深壓著火氣的質問聲。
「沈清辭，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媽剛才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那頭哭得不行，說你不把她當長輩，還問你為什麼要把客房拆了？」
聲音很大，帶著明顯的興師問罪。
沈清辭的動作沒有停頓，用毛巾擦拭著額頭和頸側的汗水，呼吸依然平穩。
「是我拆的。」
沈清辭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和電話那頭陸景深的焦躁形成鮮明對比。
「起因是什麼，你忘記了嗎？」
沈清辭反問道。
「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昨天你母親王素琴女士，是用什麼樣的口吻，來'通知我們家的安排的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
陸景深的呼吸聲變得有些沉重。
沈清辭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第一。」
沈清辭開口，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
「這套房子，買的時候我們就說好了。客房，是留給我們雙方父母，注意，是雙方父母，偶爾來探望時臨時住的地方。不是給某個人的專屬房間，更不是誰的固定居所。」
「第二，你妹妹陸婉婷，今年二十五歲，不是五歲。她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大學畢業三年，四肢健全。她要來這個城市發展，是她自己的決定，她應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自己去找房子，而不是理所當然地住進哥嫂家裡，侵占我們的私人空間。」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你母親昨天給我打電話，她的原話是：'清辭啊，婉婷下周就過來了，你們把客房收拾出來，她這次來要長期住，等工作穩定了再說。陸景深，你聽清楚，這不是商量，這是通知。她從頭到尾，有徵求過我一句意見嗎？她有把我當成這個家的女主人看待嗎？」
沈清辭說完，電話那頭依舊是漫長的沉默。
只有陸景深越來越重的喘息聲。
「這個家，是我沈清辭和你陸景深兩個人的家，是我們自己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小家。」
「它不是你媽王素琴女士開的免費招待所，更不是你妹妹陸婉婷隨時可以回來啃老的收容所。」
沈清辭的語氣沒有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現在，你為了你媽的一通哭訴電話來質問我，說明你認為我做錯了。」
「很好。那我們今晚就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聊聊這套房子的產權到底該怎麼算，聊聊我們這段婚姻，還有沒有繼續維持的價值。」
雖然"離婚兩個字沒有說出口，但話里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清辭！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景深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氣慌亂。
「我只是覺得......覺得可以用更緩和的方式處理，不用不用搞得這麼緊張。」
「緩和？」
沈清辭反問，「在你母親單方面通知我，要把她女兒塞進我們家的時候，她緩和嗎？在你妹妹心安理得準備過來長住的時候，她想過要緩和地徵求我的意見嗎？」
「她們不緩和，卻要求我緩和。陸景深，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
陸景深徹底說不出話，一個字也接不上。
幾秒鐘後，他用一個拙劣的藉口草草結束了通話。
「我......這邊項目組在催我，先不說了，晚上......晚上回去再談。」
電話被掛斷。
健身房裡恢復了寧靜。
沈清辭看著黑下去的手機螢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風暴，才剛剛拉開序幕。
02
沈清辭走出健身房，門口正對著被拆除的客房。
牆體已經被敲開，地面上堆積著建築碎料，幾根電線從天花板上耷拉下來。
這裡原本是一個十二平米左右的次臥，現在，它將成為沈清辭書房的延伸區域，一個開放式的閱讀空間。
這是沈清辭的房子，沈清辭有權決定每一寸空間的用途。
沈清辭回到主臥，沖了個澡，換上一身舒適的家居服。
然後，沈清辭走進書房，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手機連接電腦，沈清辭沒有片刻遲疑，開始整理文檔。
沈清辭打開了一個名為"家庭資產"的文件夾。
裡面分門別類，存放著各種票據和合同的電子掃描件。
沈清辭點開了"婚房首付"的子文件夾。
一張銀行轉帳記錄的截圖被打開。
上面清晰地顯示著，兩年前，一個帳戶向沈清辭的帳戶轉入了一百五十萬元，備註是：女兒清辭購房資金。
那是沈清辭父親的帳戶。
另一張截圖，是沈清辭自己的帳戶，向開發商支付兩百萬首付款的記錄。
還有一張，是陸景深的轉帳記錄，三十萬。
總計兩百三十萬的首付款，沈清辭和沈清辭的父母，承擔了兩百萬。
陸景深，只出了三十萬。
房產證上是兩個人的名字，但在婚前，他們去做了財產公證，明確了各自的出資比例。
這是沈清辭當初堅持的，沈清辭的父母也完全支持。
理性，是沈清辭作為一名高級建築師的職業習慣，也早已融入了沈清辭的性格。
沈清辭從不相信口頭的承諾，只相信白紙黑字的憑證。
接著，沈清辭又打開了與陸景深的微信聊天記錄備份。
時間拉回到兩年前，拿到房產證的那一天。
陸景深：【老婆，太棒了，我們有自己的家了！】
陸景深：【看到房本上你的名字，感覺跟做夢一樣。】
陸景深：【只是......首付讓你和叔叔阿姨出了那麼多，我心裡真的很過意不去......】
沈清辭當時的回覆很平靜：【不用多想，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以後一起用心經營就好。】
緊接著，是陸景深發來的一句話。
陸景深：【嗯！老婆你放心！以後這個家，所有事情都聽你的！你說了算！】
後面還跟了一個用各種符號拼成的，用力點頭的表情。
「你說了算。」
沈清辭看著這四個字，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
沈清辭將這些轉帳截圖、購房合同、婚前財產公證文書，以及這段關鍵的聊天記錄截圖，全部選中。
然後，沈清辭新建了一個加密壓縮包。
沈清辭設置了一串由字母、數字和特殊符號組成的複雜密碼。
壓縮包的文件名，沈清辭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去：【婚姻財產分割協議-證據材料-版本1.0】。
做完這一切，沈清辭沒有停下。
沈清辭打開了一個新的Word文檔。
在頁面頂端，沈清辭輸入了一行標題。
【離婚協議書（草稿）】
然後，沈清辭開始在下面輸入正文。
一、財產分割
（一）房產：位於XX市XX區路雲錦華庭X棟單元XXX室的房產，系雙方婚前共同出資購買。根據婚前財產公證協議，該房產的婚前部分，按照各自出資比例進行分割。沈清辭出資兩百萬元，占總首付的87%；陸景深出資三十萬元，占總首付的。房屋現市場價值
沈清辭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穩定而有力。
沈清辭不是在賭氣，也不是在威脅。
沈清辭只是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最充分的準備。
如果陸景深選擇站在他的原生家庭那一邊，那麼這份協議，就是沈清辭的底氣和退路。
就在這時，沈清辭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這一次，螢幕上跳動的兩個字，讓沈清辭停下了敲擊鍵盤的動作。
來電顯示：婆婆。
王素琴女士，終於親自登場了。
沈清辭看著手機螢幕，任由它在安靜的書房裡持續地震動。
一聲，兩聲，三聲。
在鈴聲即將自動掛斷的最後一秒，沈清辭伸出手，按下了接聽鍵。
「喂。」
沈清辭的聲音，平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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