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林悅,三十七歲,在一家外企擔任部門主管。
收入雖然不算頂尖,但配合丈夫周峰的工資,養活一家四口綽綽有餘。
周圍的人總說我命好。
丈夫脾氣溫和從不發火。
女兒周晴剛上初二,成績穩居年級前十,還特別懂事。
最難得的是婆婆江秀芳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從來不讓我為家務煩心。
婆婆是退休的紡織廠女工,今年六十四歲,身體硬朗,性格豪爽又麻利。
我和周峰剛結婚那會兒,正處於拚命往上爬的階段,每天加班到深夜,根本沒空想孩子的事。
後來意外有了,拿著B超單上的"早孕"兩字,我們夫妻倆當場犯了愁。
誰來照顧嬰兒?
就在我們愁得團團轉時,婆婆從老家趕過來,一踏進家門就拍著胸脯承諾。
「你們專心工作,小孩我來照料,家務我來操持,保證不讓你們分神!」
從那天起,婆婆就成了這個家的支柱。
周晴出生之後,半夜要喂好幾次奶,都是婆婆抱著嬰兒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生怕哭聲影響我們休息。
孩子第一次發高燒,婆婆守在床邊熬了整整一宿,又是物理降溫又是喂藥又是擦身,天亮時眼珠子都布滿紅血絲。
等周晴上了小學,婆婆又攬下了接送的活,每天風雨無阻地守在校門口,手裡總揣著周晴愛吃的小點心。
放學回到家,熱氣騰騰的飯菜早就端上桌,吃完飯還會陪著周晴做作業,碰到難題耐心講解。
哪怕是她不懂的英語語法,也會提前查好詞典記在小本本上。
我至今都記得,四年前我突然得了急性膽囊炎住院開刀,周峰恰好在外地談項目趕不回來。
那段日子,婆婆白天在病房守著我,喂飯、擦身、跟大夫溝通情況,晚上還得趕回家給周晴做飯、檢查功課,來回折騰了大半個月,人硬是瘦了一大圈。
還有周峰投資虧本那年,欠下十七八萬的債,我們兩口子整天唉聲嘆氣,是婆婆悄悄掏出自己攢了大半輩子的積蓄,還笑呵呵地開導我們。
「錢沒了能再掙,人健健康康才是真格的,日子總歸會越來越好。」
周晴的每場生日宴、每次家長會、每回興趣班演出,婆婆都準時出席。
去年周晴參加古箏比賽得了特等獎,下台第一個撲進的就是婆婆懷裡。
就連寫作文《我最尊敬的人》,周晴寫的也是奶奶,字裡行間滿滿都是依戀和感激。
可我的親爸媽,對這個外孫女卻表現得格外冷漠。
他們一向重男輕女,從小就把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我念大學的學費還是自己打零工攢的。
當初我要遠嫁周峰,他們堅決反對,說「白養你這個賠錢貨」。
周晴出生那會兒,他們只來探望過一回,丟下三百塊錢就走了,此後的十五年里,幾乎沒主動致電問過孩子的近況。
去年弟弟置辦房產,他們開口就讓我掏二十五萬首付,說「你是姐姐,照應弟弟是天經地義」。
我咬牙拼湊了錢,他們連聲道謝都沒有,更沒提過日後養老的事。
如今忽然說要來我家養老,這叫我怎能不為難?
02
父母的語音信息還在不停湧來,字裡行間全是不容商量的強勢。
我和你爸把你拉扯這麼大,如今老了指望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你弟那套兩居室塞著他們一家三口,再添我們倆根本轉不開身,你家房子寬敞,理應收留我們!」
這些話像鈍刀子割在我心上。
血緣這道枷鎖讓我沒法直接拒絕。
可一想到婆婆十五年的辛勞,到嘴邊的「行」字又吞了回去。
婆婆見我盯著手機愁眉苦臉,端來一杯溫水輕聲詢問。
是不是你爸媽那邊有什麼難處?」
我攥著手機,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我怎麼能告訴她,我爸媽要過來養老,而這個家已經容不下她的位置?
倒是周峰在旁邊吞吞吐吐地道出實情。
客廳里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好半晌,婆婆才擠出笑容擺擺手。
「多大個事兒,我搬回老房子住就成。那套房雖然老舊了些,但能擋風遮雨,你們別為這事犯愁。」
「媽,那怎麼行!」
我猛地跳起來,眼圈瞬間紅了。
「您在這兒住了十五年,這就是您的家,憑什麼讓您走?」
旁邊的周晴也撲進婆婆懷裡哭起來。
「奶奶,我不讓你走!你做的紅燒肉最美味,你不在誰陪我做作業?你比爸媽還親,我只要你!」
婆婆撫摸著周晴的頭,眼眶也濕潤了,卻仍強裝輕快地說道。
「傻孩子,奶奶只是換個地兒住,又不是不來瞧你了。」
周峰蹲在地板上揪著頭髮,好一會兒才抬起腦袋。
「要不……咱們再想想別的法子?」
他的語氣里充滿猶豫。
既不想讓生養自己的岳母受氣,又沒辦法對突然提要求的岳父母置之不理。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翻來覆去地琢磨對策。
我最先想到的是在小區附近給爸媽租間單身公寓,走路也就七八分鐘,既能照應他們,又不用擠在一個屋檐下。
可我剛在電話里提了一嘴,就被爸爸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
「住外頭像什麼話?鄰居曉得了還以為你不孝敬,把我們老兩口攆在外邊!我告訴你林悅,要麼我們住你家,要麼你就別認我們這爹媽!」
電話那頭的咆哮讓我渾身發寒。
周峰見狀嘆了口氣。
「實在不成……我暫時搬去單位宿舍住吧,咱們臥室騰出來給爸媽,我晚上加完班就在宿舍對付一宿。」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心裡又酸又澀。
可轉念一想,單位宿舍是六人間,環境嘈雜不說,他每天通勤要多耗三個小時,長此以往身體根本吃不消。
「不成,你工作本就累,住宿舍怎麼休息好?」
我搖頭反對。
「那你說怎麼整?總不能真讓我媽回老家吧?」
周峰的嗓門忽然拔高了幾度,語氣里壓抑不住的煩躁。
「我媽養我這麼大,如今為了我岳父母,讓她孤零零搬回老房子,我辦不到!可你爸媽那邊又逼得緊,我能有啥辦法?」
這是我們結婚十四年來,頭一回為了家裡的事紅臉。
我瞧著他激動的模樣,心裡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
「難道我樂意這樣嗎?我爸媽從來沒管過我,如今說要來養老就來,我難道就不難嗎?」
爭吵聲引來了婆婆和周晴。
婆婆連忙拉著我們坐下。
「你們別吵,有話慢慢說。要不還是我走吧,我老家還有老姐妹,搬回去也熱鬧。」
周晴摟著我的胳膊哭。
「媽媽,別讓奶奶走,也別讓爸爸去宿舍,咱們一家人不能散。」
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睛,聽著婆婆故作輕鬆的安慰,再想到爸媽電話里的強硬姿態,我只覺得胸口憋得發慌。
那天夜裡,我和周峰背對著背躺在床上,誰都沒吭聲。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映得房間裡一片冷清。
我摸著枕頭下的手機,爸媽又發來消息催問收拾房間的進度。
而婆婆房間的燈還亮著,隱約能看到她在打包行李的身影。
一邊是步步緊逼的親生父母,一邊是默默退讓的婆婆和委屈的女兒,還有左右為難的丈夫。
這個家仿佛被一張無形的網困住,無論怎麼掙扎,都找不到一條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出路。
03
父母搬來的第一周,家裡就徹底變了天。
他們帶來的六個大編織袋裡,塞滿了舊報紙、空飲料瓶、甚至還有銹跡斑斑的鐵罐頭盒。
母親拍著袋子說道。
「這些都是能賣錢的寶貝,丟了多心疼。」
不等我和周峰反應,她就指揮父親把陽台、廚房的犄角旮旯全堆滿了廢品。
連周晴放羽毛球拍的架子都被挪到了客廳正中間。
婆婆向來愛整潔,看著原本井井有條的家被弄得亂七八糟,實在忍不下去。
趁父母去小區廣場跳舞的當口,她悄悄把廢品分門別類整理好,聯絡收廢品的人來賣掉,又用洗潔精把犄角旮旯擦洗得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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