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1年9月18日。
秋老虎還在發威，窗外蟬鳴陣陣。
周夢娜坐在財務室里整理報表，手機螢幕突然亮起。
來電顯示：媽。
「喂，媽
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
「夢娜！你爸暈倒了！現在救護車正往醫院趕！醫生說是急性心肌梗死！」
母親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含糊不清。
周夢娜腦子裡轟的一聲。
手裡的筆啪嗒掉在地上，墨水濺了一桌子。
「我馬上到！媽你別慌！」
她抓起包，連電腦都沒關就往外沖。
同事王姐喊她。
「夢娜，月底彙報材料還沒
「明天！明天一定交！」
她頭也不回地跑出辦公室。
打車到市第一醫院急診科，周夢娜看見母親癱坐在搶救室門外的長椅上。
雙眼紅腫，滿臉淚痕。
「媽！」
周夢娜衝過去，母親一把抱住她。
「夢娜，你爸他......他血管堵了三根！醫生說必須立刻做搭橋手術！」
母親的身體在劇烈顫抖。
「那就做！媽你別怕！」
周夢娜緊緊抱住母親。
「可是......可是要12萬！」
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咱家就5萬存款，還是你爸這些年省吃儉用攢的養老錢......」
12萬。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周夢娜心上。
她和丈夫張宇軒結婚四年，兩人工資加起來也就兩萬出頭。
平時還房貸，日常開銷，手頭從來沒有寬裕過。
但這是父親的命！
周夢娜顫抖著拿出手機。
撥通了丈夫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快要自動掛斷時，那頭才接起來。
「喂？」
張宇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背景里傳來遊戲的音效聲，還有隊友在語音里喊「快快快，對面要推塔了」。
「宇軒，我爸心梗了！醫生說要馬上做手術！」
周夢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哦。」
張宇軒應了一聲。
遊戲聲音還在繼續。
「手術費要12萬，咱家......」
「那你自己想辦法吧。」
張宇軒打斷她。
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今天晚飯吃什麼。
周夢娜愣住了。
「什麼？」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自己想辦法。」
張宇軒重複道。
「我手裡也沒多少錢。」
「可是我爸現在在搶救室！情況很危急！」
周夢娜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我知道啊。」
張宇軒說。
「但那是你爸，不是我爸。」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周夢娜握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張宇軒說。
「夢娜，你得搞清楚，咱倆雖然結婚了，但各人的父母還是要各人管的。我媽跟我說過很多次，不能因為結婚了就不管自己爸媽的死活，但也不能把對方的爸媽當成自己的責任。」
周夢娜閉上眼睛。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宇軒，他是你岳父......」
「我明白，所以我會意思意思。」
張宇軒說。
「你先問問親戚朋友，能借多少借多少。晚上我回家再說。」
電話掛斷了。
周夢娜站在急診室外的走廊里。
人來人往，她卻覺得自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
四周全是陌生的、冷漠的臉。
母親拉著她的手臂。
「夢娜......要不咱們......咱們就別做手術了......」
母親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媽！您說什麼糊塗話！」
周夢娜猛地回過神。
「我這就去想辦法！」
她開始瘋狂地翻通訊錄。
給每一個可能借到錢的人打電話。
大學室友婷婷。
「夢娜啊，不是我不幫忙，我剛買了房，首付都是問家裡要的，現在每個月房貸都快把我壓死了......」
表姐梅子。
「妹妹，姐也是有心無力啊。我家兩個孩子，大的要上興趣班，小的要買奶粉，真的是拿不出來
高中同學小林。
「夢娜，真不好意思。我爸前段時間也做了手術，家裡現在還欠著外債呢
一個又一個電話。
一次又一次希望破滅。
到最後，周夢娜只借到了3萬塊。
距離12萬，還差得太遠太遠。
下午6點。
醫生從搶救室走出來。
摘下口罩，表情嚴肅。
「家屬，病人的情況很危急。主動脈三根血管全部堵塞，必須儘快進行冠狀動脈搭橋術。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時間，黃金搶救期只有6小時，現在已經過去4小時了。你們必須馬上決定。」
「醫生！求求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周夢娜哀求道。
醫生看了看手錶。
「最多再給你們半小時。如果再拖下去，病人隨時可能發生心臟驟停。」
說完轉身走進了搶救室。
周夢娜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腦子裡一片空白。
7點半，張宇軒到了。
他穿著運動裝，脖子上掛著耳機，手裡還拿著一杯奶茶。
「怎麼樣？湊夠了嗎？」
他在周夢娜旁邊坐下。
吸了一口奶茶。
「只借到3萬。」
周夢娜的聲音沙啞得像破了的風箱。
「那就先交上唄。」
「不夠！醫生說必須要12萬才能做手術！」
周夢娜抓住他的手臂。
「宇軒，你幫幫我，求求你
把奶茶放在旁邊的垃圾桶上。
「行吧，我也出點。」
周夢娜眼睛一亮。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能出多少？」
「1萬2。」
「我最多只能出這麼多了。」
周夢娜僵住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最多出
張宇軒重複道。
「夢娜，你要理解我。我手裡確實沒那麼多錢，而且咱倆還要過日子呢。萬一以後我爸媽有個三長兩短，我總得留點錢吧？」
12萬，你只出1萬2？」
周夢娜死死盯著他。
「夠意思了吧？」
「你知道很多女婿連這個都不願意出的。我媽還說我太傻，給得太多了。」
周夢娜看著眼前這個人。
這個她曾經以為會陪她共度一生的人。
她突然覺得，自己從來不認識他。
結婚四年。
她一直以為他們是相愛的夫妻。
張宇軒雖然不夠浪漫，但也算穩重踏實。
項目經理，月薪一萬三。
平時也會幫忙做家務。
她以為這就是婚姻該有的樣子。
可今天這一刻。
她才明白。
原來在他心裡，她的父母從來不是他的家人。
「那是我爸。」
周夢娜的聲音很輕。
輕得連她自己都快聽不見。
「可是夢娜，咱們得現實一點。你是獨生女，你爸媽的事本來就該你來負責。這是天經地義的。我媽說得對，結了婚也不能不管自己的爸媽，但也不能把對方的爸媽完全當成自己的責任。這個度得把握好。」
周夢娜沒再說話。
她站起來，走到護士台前。
「護士，我想申請醫療救助和臨時借款。」
護士看了她一眼。
遞給她一疊表格。
「這些你填一下，但審批需要時間。而且你父親這種情況
護士欲言又止。
周夢娜明白她的意思。
父親等不了那麼久。
她接過表格，機械地坐回椅子上。
張宇軒在旁邊刷手機。
看他那副悠閒的樣子，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宇軒。」
周夢娜突然開口。
「嗯？」
張宇軒頭也不抬。
「這1萬2，你要記帳嗎？」
「什麼意思？」
張宇軒抬起頭。
「就是說，這錢算借給我的，以後要還嗎？」
周夢娜盯著他。
張宇軒猶豫了一下。
「這個嘛......也不用說得那麼清楚吧......」
「我想知道準確答案。」
周夢娜的目光沒有移開。
「那就......算借的吧。」
「畢竟1萬多也不是小數目，對吧？」
周夢娜點點頭。
她從包里掏出一個深藍色的記事本。
翻開，用筆寫下一行字。
張宇軒瞥了一眼，沒太在意。
接下來的四天。
周夢娜像瘋了一樣到處奔波。
她去銀行申請了消費貸，批下來4萬。
年利率18%，她顧不上那麼多了。
她找到大學時關係最鐵的閨蜜麗麗，借了2.5萬。
她把手裡兩張信用卡全刷爆了，套出2萬。
還差
周夢娜想到了表弟阿傑。
表弟在深圳開了個小公司，做電商的，生意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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