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羞辱,就像一根深埋在掌心的刺,平日裡你感覺不到,可一旦有人用力去按那個位置,它就會帶著陳年的怨與痛,狠狠刺穿你的血肉,讓你瞬間清醒。
十年前的那個下午,班主任王建民指著我的鼻子,當著全班的面說我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個工地搬磚的命。
十年後的今天,在這場奢華的同學會上,他再次指著我,用同樣的鄙夷和嫌棄,告訴我,一個司機,不配和他同桌。
他不知道,這十年,我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少年,而他,即將為他那份從未改變的傲慢,付出讓他悔恨終生的代價。

01
十年一度的同學會,地點選在了金海市最頂級的酒店——御龍軒。
能在這裡訂到包廂,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我叫林峰,收到同學會邀請時,正坐在千億集團「峰天科技」的董事長辦公室里,處理一份關於歐洲市場拓展的計劃書。
邀請函是班長馬超發的,言語間極盡熱情,字里行'間卻透露著一股掩飾不住的炫耀,說這次特意把當年的班主任王建民老師也請來了,大家一定要賞光。
王建民。
看到這個名字,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十年前,他是我們班的班主任,一個典型的勢利眼。對我這種交不起贊助費的窮學生,他從沒給過好臉色,反而對馬超那種家裡有錢的富二代極盡諂媚。
我至今還記得,高三那年,我因為營養不良在課堂上暈倒,他不是關心,而是在全班面前訓斥我,說窮人家的孩子就是矯情,耽誤他講課。
最後,還是我的同桌陳浩,硬是把我背到了醫務室。
十年了,不知道這位王老師,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我關掉電腦,換下身上那套高定西裝,穿上了一件優衣庫的T恤和休閒褲,開著我車庫裡最不起眼的一輛奧迪A6,前往御龍軒。
我並非刻意扮豬吃老虎,只是覺得,同學聚會,沒必要搞得像商業應酬。
然而,現實很快就給了我一巴掌。
「喲,林峰?我還以為你看錯了呢?真是你啊!」
我剛停好車,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就走了過來,他上下打量著我的奧迪A6,又看了看我一身的廉價貨,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是馬超。
「混得不錯嘛,都開上奧迪了。」馬超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我的車前蓋,「在哪高就啊?給哪個老闆開車的吧?你這車,是你老闆的?」
他顯然把我當成了司機。
我淡淡一笑:「自己開了個小公司,混口飯吃。」
「小公司?」馬超笑得更誇張了,「多小啊?不會是皮包公司吧?兄弟,不是我說你,做人要腳踏實地,別為了面子吹牛。當司機不丟人,你看我,現在是天悅集團的市場部副總監,年薪百萬,這才是實打實的!」
他挺了挺他那被啤酒和縱慾掏空的肚腩,一臉的不可一世。
我懶得和他爭辯,只是點了點頭,跟著他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御龍軒。
包廂「帝王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昔日青澀的臉龐如今都染上了社會的風霜。
有人看到我,熱情地打招呼,也有人只是點頭示意,更多的,則是像馬超一樣,眼中帶著審視和比較。
我的同桌陳浩也在,他現在是一名程式設計師,看到我,他高興地給了我一個熊抱。
「林峰,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這種大忙人不來了呢?」
「再忙也得來啊。」我笑著說。
陳浩拉著我坐下,我們這桌大多是當年班裡比較普通的同學,大家聊著如今的工作和生活,氣氛還算融洽。
而另一邊,以馬超為中心的主桌,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裡坐著的,都是如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不是公司高管就是自己創業的小老闆,他們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們腳下。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一個頭髮微禿、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在馬超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是王建民。
他一出現,主桌那群人立刻站了起來,眾星捧月般圍了上去。
「王老師好!」
「王老師您可算來了,我們都想死您了!」
王建民紅光滿面,享受著學生們的吹捧,他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那個空著的位置,滿意地點了點頭。
「馬超啊,你這事辦得不錯,老師很欣慰。」他拍了拍馬超的肩膀,儼然一副領導視察的派頭。
馬超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王老師您能來,是給我們最大的面子!快請上座!」
就在王建民準備落座時,他的妻子,一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女人也姍姍來遲。
這下主桌的位置就不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包廂里逡巡,尋找一個可以「犧牲」的人。
我這桌的人紛紛低下頭,生怕被點到。
陳浩坐在我旁邊,他被安排在了主桌的末位,此刻正一臉尷尬。
我看著王建民那張十年未變、依舊寫滿傲慢的臉,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我站了起來,端起酒杯,微笑著朝主桌走去。
「王老師,好久不見。」
王建民瞥了我一眼,顯然沒認出我,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我是林峰。看到您和師母來了,我坐在這兒於心不忍。陳浩這個位置,不如就讓給師母,我去別的地方坐就好。」
我本意是給陳浩解圍,也算是對過去師生名分的一個交代。
然而,我的話音剛落,馬超就嗤笑一聲。
「林峰,你算老幾啊?這主桌是你能坐的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王建min的目光,在我的T恤和休閒褲上停留了片刻,又想起了剛剛馬超在門外對我的「介紹」。
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鄙夷。
他指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包廂。
「一個司機,不配坐這。」
02
王建民的聲音不大,但在瞬間安靜下來的帝王廳里,卻像一顆炸雷,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有尷尬,也有冷漠。
我能感覺到,那些曾經還算熱情的同學,此刻的眼神也變得疏離起來。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十年時間,足以讓同學情誼變得比紙還薄。
陳浩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來,想為我說話:「王老師,您怎麼能這麼說林峰!他……」
「你閉嘴!」馬超厲聲打斷他,「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一個臭寫代碼的,跟個司機坐一桌,正好湊一對!」
陳浩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我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我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仿佛王建民羞辱的不是我,而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
我看著王建民,他正一臉得意地享受著眾人的目光,享受著這種可以隨意踐踏他人尊嚴的快感。
「王老師,」我平靜地開口,「您確定,我只是一個司機?」
我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王建民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怎麼?難道你還是什麼大老闆不成?林峰,我記得你,當年就一副窮酸樣,家裡連學費都交不起。我早就說過,你這輩子都沒出息。現在能給老闆開車,開上奧迪,已經是你祖上積德了。人啊,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這番話,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是在教誨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
馬超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林峰,還不快謝謝王老師的教誨?然後滾到旁邊那桌去,別在這兒礙眼。」
主桌上的人發出陣陣鬨笑,他們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坐在角落的蘇晴,當年我暗戀的班花,此刻也皺著眉看著我,眼神里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疏離的失望。
或許在她看來,我也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這眼神,比王建民的羞辱更讓我心寒。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最後一絲對所謂師生情誼的念想,也徹底煙消雲散。
也罷。
既然你們都喜歡看戲,那我就讓這齣戲,演得更精彩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