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老伴都那個樣子了,也活不了幾年了,其實就連醫生都說,這老爺子能活半年都算不錯的。誰知老伴生命力異常頑強,哪怕都臥病在床話都說不了了,卻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一點都沒耽誤。
一下子就撐了好幾年,等到後面,老伴都瘦得脫了相,活脫脫的皮包骨,眼睛深深地凹陷進眼眶,雖然如此,可還是生龍活虎的。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至少人活著,一切就還有希望吧。
老伴這麼能活,我和兒子都很欣慰,親戚朋友都夸女兒伺候得好,可只有女兒知道有多難熬。這幾年下來,女兒胖了不少,但臉色卻很差,在我看來,她不是胖了,而且是有些腫脹,身體似乎很不健康了。

兒子兒媳最滋潤了,沒事的時候還能去外面旅遊,女兒女婿呢,生活十分地艱難,我看著真是太心疼了,有心幫幫忙,可惜自己都快七十多歲了,還能幫誰的忙呢。老伴也快九十了,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連呼吸都異常地沉重,有好幾次女兒都給我打電話,說老伴要不行了,但等我們去了,人又好了,反覆折騰幾次也沒事,我甚至都懷疑是女兒故意跟我開玩笑的,老伴依然跟從前一樣,吊著口氣活著。

可他畢竟都這樣子了,離開是必然的事情,某天下午,我正在家裡看電視,大概是三點半那,女兒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嚴肅的跟我說:「爸爸沒了,媽您快來吧」,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我還是嚇了一大跳,趕緊騎自行車往女兒家走,中間因為太慌亂,還摔了好幾次,等我到了女兒家,門口已是簇擁了一大堆的人。
擠過這些人群,見到躺在床上蓋著白布的老伴,我不由得悲從中來,當初我是那麼的恨他,恨他毀了我的一生,可如今呢,看著他離開,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悲傷,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暈過去,終於被女婿和幾個人給抬到後屋去了。
我坐在屋子裡,只覺得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不知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過分悲傷。沒一會兒的工夫,女兒進屋了,我一看見她又忍不住哭了出來,女兒趕緊擁抱了我,安慰了幾句,便又出去忙碌了。
休息了一會兒,我也出去忙活了,跪在老伴的照片面前,他的容貌和聲音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很想鎮定一些,很想不去思考這些,可老伴的音容笑貌,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出現,幾乎要把我給搞瘋了。

我覺得很不舒服,求助似地看向四周,看到了女婿,他嚴肅地坐在一邊,又看到了女兒,她竟然笑嘻嘻地跟鄰居聊天。當時我心裡就不是很舒服,女兒怎麼這個樣子,老伴人都沒了,她居然還在笑。
再稍微晚一點,不知從哪來了個樂隊,在外面吹拉彈唱的。按照習俗,我們這老人離開,確實是要找樂隊喜慶喜慶,可是現在女兒請來的這個樂隊,我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只覺得樂隊唱的那些歌,異常地刺耳。
外面敲鑼打鼓的,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有嘻嘻哈哈的,有面無表情的,也有很哀傷的,別人我就不說了。女兒居然在那笑呵呵的,這就讓我很不能理解,我很生氣,給兒子發了消息,讓他趕緊回來,可他要趕最近的飛機,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正當我在屋子裡生悶氣呢,突然聽到外面噼里啪啦的聲音,似乎是誰在放鞭炮,當時我氣得不行,怒吼著衝出去,卻看到外孫拿個打火機,又要放鞭炮,我上去啪的一下給了外孫一把巴掌,女婿立刻把孩子護過去,怒氣沖沖地問我幹什麼。

我氣不打一處來,問他們到底要什麼,人都沒了還放鞭炮,沒等女婿說話,女兒趕緊過來了,好聲好氣地說:「媽,您不懂,這是習俗。」我余怒未消,質問她:「什麼習俗?人沒了放鞭炮是習俗?那鞭炮是過年放的,你是什麼意思?」
女兒見我這麼說,她也生氣了,冷笑著說:「你什麼都不懂,別跟著摻和了,凈給我添亂。」我氣得不行,最後還是被眾親戚給拉開了。我躲回房間裡哭泣,有個親戚安慰我說:「哎呀,你閨女伺候老爺子這麼長時間,老人走了她高興,很正常,別跟著吵架了。」

雖然這親戚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心存芥蒂,覺得再高興也不能放鞭炮啊,又聽見女兒罵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真的錯了嗎?